回三妄殿的路和离开三妄殿的路一样远,可是回来却不可避免地多花了几天。
路上姜栝非要拉着明极去找溪流,掬了许多捧水来洗脸,若不是明极脸色太难看,已经阴沉到要动手打人,他还能在溪畔耍会儿水。
后山的小道无比狭窄,最窄的地方三人并行十分艰难,相互错开些才能通过。
走出隐蔽的小道,背对三妄殿后山,再走几十步就来到了立着三株石树的院前。
院门紧闭,明极轻重交替地敲了几声,不多时开锁声传来,门一开,罔罗陈就站在院门中央,视野一开就顺便看见了明极身侧的姜栝,便很是有礼地问道:“这位就是姜大人吗?”
嘴上说的是“姜大人”,实则视线一直放在明极身上。
明极还不曾回应,姜栝就横插一言制止他作答,语气不快地对明极道:“他看你的眼神也太热切了些吧。”而他自己的目光绝对算不上友善。
听闻此言,明极疑惑地看向姜栝,再移着眸子望向罔罗陈,没能望出个所以然,眨眼间姜栝就往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挡住了对面投过来的视线。
对此,罔罗陈仅当沙粒小事,平和地轻笑,回复姜栝原因:“旧友难得相聚。”
说完转身让路,随后注意到了跟在最后面的咸,察看到她的状况,罔罗陈倏地收了笑皱起眉。
明极把姜栝拽到一旁,让这对父子神得以相见,他自己也让开,心有愧疚,面上不表。
咸在门外仰望罔罗陈,门内的罔罗陈则关切道:“咸?这是怎么了?”
咸硬生生撑了一路坚强的模样,此时见了罔罗陈,终于有了依靠,可以毫不顾忌地枕山负海,要跺跺脚诉苦,怎奈脚跺不稳,嘴诉不了苦,堪堪伸出发颤的手,食指指着姜栝,发出许多不成字的声音。
姜栝瞿然无喜,指着自己道:“嗯?我?我怎么了?不会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吧。”
他“唰”地睹视明极那张不是厌烦就是冷的脸,问道:“当真吗?”
明极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然后面色平静地对罔罗陈致歉道:“我没能照应好她——素河能治好。”
罔罗陈小心翼翼把她拉进院,关门时回道:“不免受些难,总不能几百年里都活得像碰不得摔不得的玉。没什么大碍,让她体会体会也是好的。”
明极缄口沉默,不愿多语。
“是我做的吗?”姜栝忽然在一旁用凝着血的手肘蹭明极,既在责怪他也在责怪自己,“你为何不告诉我?我不知道是我做的。”
“闭嘴。”明极道,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姜栝讪讪,在原地望着他离开。
咸被一只从兽笼里逃出来的小兽追随着进屋换衣裳,明极和罔罗陈就留在院落,明极坐在棋桌旁,罔罗陈随后坐在另一头。
罔罗陈已成习惯地从棋奁中取棋,盯着棋盘,拿着一粒黑子无意识把玩,问明极:“你呢——可有受伤?”
明极道:“神力少了些。”
罔罗陈神色严肃凝重,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尽数同我道来。”
明极便能省则省地向他诉说经过,言简意赅,罔罗陈没必要知道的他都没说。
听了个大概的罔罗陈稍加缕清思绪,喃喃道:“两界神天怕是不得安宁了……”
明极则说:“我该去此界一趟。”
“不可,”罔罗陈一口回绝,“如今你神力微弱,断然不可以身试险。他们能做出一个法器便能再做出十个,不能去。”
明极:“你同我一道。”
罔罗陈:“我当然可以同你一道,但是现在你我犹如身在覆盆,详细情况一概不知,此行太过凶险,万万不可取。”
明极:“束手以待?”
罔罗陈忙道:“你先稍安勿躁,养好神力,万事皆等素河大人来再做打算。不过我可以先行在二十六神域打探打探,混入护神半神,去天工所看看,期望着能收获万一。”
明极:“过于险了。”看上去他不曾察觉自己回此界的打算其实更为兵行险着。
罔罗陈摇头一笑,道:“到底是你执意去此界险还是我入神域险?火中取栗,虎口夺牙,你那是‘大险’,我这是‘小险’;富贵险中求,命在‘小险’中留——总比你只身一人闯此界好得多。加之有彼境疾神神力护佑,我可以努力试着做到滴水不漏。”
“……”明极只好问他,“神力足够吗?”
罔罗陈放下棋子,答道:“去这一趟用不了多少——留点给你自己喘口气吧。”
他已起身要走,明极突然叫住他:“你有没有办法让人说真话?”
罔罗陈稍加思索,认真道:“按理来说,我这一脉的神力或许是有这么一种作用的,但我从未试过,还不清楚要怎么施法。况且其中有太多病理干扰,就算施了法,说出来的未必是真话,不能尽信。”
俄而明极又问:“素河可曾来信?”
罔罗陈如实回答:“不曾。”
明极:“借我一只飞鸟。”
罔罗陈颔首应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