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项城——只做三件事:”街头高声说话的人一脚蹬上桌子,站起来,把三根手指高高竖起,一个一个地说道,“品水,品宴,和品丹。”
“一,品水——有道是‘西入狼关三万步,南下金银一口浆’,狼关风沙漫漫,我项城独有佳泉,金银井中一口水,胜似琼浆玉液。”
“二,品宴——上天不佑我世人,我等自当封仙成圣,八方宾客俱来,在我聚仙宴当个肆意自在仙,千金难买佳人笑,可买宴中仙女泪。”
“三,品丹——不必再多说了,‘福气洞,半仙天,狼关外的蕴秀场’,诸君早就耳熟能详;‘赤儿’一张炉,养天下倾城色三千,拢夜雾,饮朝露,春宵一度,犹如筋骨重铸。”
“来项城,不品水,不品宴,不品丹——你还——”
他四周的众人立即一同附和:“来什么项城——”
“是啊,你还来什么项城!”桌上的人抬手在身前一甩,哈哈大笑,桌下众人也笑得混混沌沌。
狂笑中,有人感慨地看着那栋雕梁画柱华丽无比的巨楼,道:“楼在,项城就在啊。”
……
姜栝独自穿过人群,再次站在了比别处大了好几圈的牌坊前。
之前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这牌坊简直是把色与情明目张胆地挂出来了,脔娼开嗓叫唤尚要先端个贞洁,这赤儿炉的牌坊装也不装,直喇喇赤露露地显出来,还像那“聚仙宴”一样给自己美名,简直透顶的不要脸。
真说起来,其实牌坊无罪,上头的情与色也不至于多大罪过,但那些过路的,要么拉长如同面团做的脖子,要么自以为隐蔽地乱瞟,要么垂涎三尺地匆匆进门,就让这牌坊有大罪了。
姜栝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去,对那些千娇百媚的花置若罔闻。对他来说,这地方就是个骷髅洞,死人穴,管你“娇花”再漂亮,根都是埋在白骨腐肉里的。
进了这扇门,人各有各的神情姿态,姜栝却两步站定,望着这楼中数不清的房门。这赤儿炉的空间布局不讲吉凶也不讲风水,讲究一个让人迷乱。上次他和明极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栋楼看起来宽阔宽敞,以为只有三层楼,实则不知带了多少夹层,真在楼中走起来,比在深山老林寻路还要费脑筋,那些小道和楼梯像藤蔓盘根错节,稍不注意就会失了方向。
楼上,之前那位变脸的娘子在领着“贵人”寻房,无意中与姜栝对视,姜栝玩性大发地朝她笑了一下。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珂娘收起给客人们看的笑颜如花,又吩咐了几个人,自己从楼上提着裙慢慢走下来,走到姜栝跟前,眼里全是戒备,嘴角往上扯,藏不住戾气,还要端着和善礼貌道:“郎君这次一个人来?”
姜栝不作答,反而道:“去告知你们那个在娘胎里就失了心的大郎君,说丹炉要被推翻了。”
闻言,珂娘乜眼一笑,说:“郎君不去做自己的事,反而闲着来大闹一场?”
姜栝无甚所谓地耸肩道:“你都说了,闲着也是闲着,比起耍阴谋一刀手刃了号令你们的那个蠢货,还是光明正大推翻你们这活死人勾当才好。”
听见“活死人”三个字,珂娘脸上一阵慌,心想这人是怎么知道的,转念一想,他又不是常人,于是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了,“郎君,寻常人家还祸不及子孙,你怎么一句话就要连坐了我楼中的贵人和丹儿?”
姜栝:“冤有头债有主,我连坐他们做什么,我只要你们这楼倒地不起罢了。”
珂娘道:“好无赖的郎君,你把赤儿炉推了,不就是害了他们吗?你推了楼,项城中的百姓可怎么办,狼关西边一片荒芜贫瘠,要不是赤儿炉在,项城哪里有今天的容貌。”
姜栝道:“抱着恶念顺便做了点好事就以为自己是个善人了,这样的强盗道理说给别人听就罢——说给我?不是讨打吗。”
“看样子,今天我是守不住这楼了?”珂娘眼中越来越凶。
姜栝毫不在意道:“我劝你现在就摇一摇小铃铛,要不待会儿可就晚了。”
珂娘“哼”一声轻笑,然后大呵道:“清客!”
话一落,那些藏在暗处的护神就冒出来了,丝毫不拖泥带水,把上楼的客人往下请,虽然看着卑躬屈膝,但是态度不容反抗。若有不从,直接把他们从“丹儿”们身上扒开,不留情面地丢出房门。
场面乱作一团,骂呵不止,姜栝气定神闲,珂娘隐忍不发,直到最后一名客人松散这衣袍扑出门外,珂娘一声“关门”就阻隔了楼外的光。随后,那些护神把姜栝围了个水泄不通,紧接着,熟悉的冰锥从四面八方一齐升起,对准了姜栝,直冲下来。
近身的那一刻,以姜栝为圆心,所有冰锥从内而外地裂开,崩了个稀碎,一小块一小块地聚集在半空,抟风盘桓,一凝,猛地向四处散开,细碎的刀刃,发出相互碰撞的声音,就像乱指弹箜篌,大大小小地刺向护神、落在地上。
姜栝在原地不曾有片刻动静,明极突然出在背后他也毫不意外,头向明极那边偏,笑道:“我这点子好玩吧——总比你打算直接上手逮人得趣,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