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宋矜郁动作够快,在程凛洲过来前关上了床头柜,此时的状况仍旧让他难堪而羞恼。
他姿势不雅地趴在床上,肩膀探出床沿,一只手悬在半空,面色绯红呼吸急促,甚至不能翻身……
视线里那双黑色拖鞋停在了床边,久久没动,人也没出声。
这小子还想干什么。
他不说话宋矜郁也不说话,保持着趴姿上移视线,从对方修长的腿移至垂落在身侧的一只手,仍是青筋暴起的模样。
怎么,气不过?
他倒不担心程凛洲给他一拳,但若是再像刚才那样……
念头闪过,那只手抬了起来——宋矜郁条件反射往后挪了一截,如同一尾扑腾的鱼,把床单都蹭得皱巴了。
程凛洲:“……”
手指用力攥紧,似在隐忍怒气,片刻后一道低哑的嗓音落在头顶:
“吹风机。”
……
什么?
宋矜郁有些恍惚了,明明情绪天差地别,两道声音却在他耳畔重叠在一起,他不可置信地仰头——
程凛洲脸色很差,没和他对视。得不到回答就自顾自找到了吹风机过来,力道颇重地插电,按下开关,弯腰给他吹头发。
轰鸣声覆盖了其他一切动静,将彼此的思绪暂停,抛进了与世隔绝的真空地带。
宋矜郁长发水鬼一样脸朝下趴在床沿,手指拽着床单。只有在程凛洲要给他翻面时胡乱推了两下表示抗议,还不小心拍到了对方的俊脸上。
程凛洲脸更黑了。
没办法,只能蹲下来从下往上给他吹刘海的部分。另一只手掌遮在他额头,避免吹到眼睛和脸。发际线处的绒毛很快蓬松起来,软软地搔着手指,程凛洲顺势往里面拨了拨,贴着柔软的头皮穿梭。
他太过专注,没发现自己的动作是如此温柔眷恋而娴熟。
宋矜郁头发又多又长,吹了好半天才干了个七七八八,吹风机的轰鸣停止,他又恢复了一些紧张,余光观察着程凛洲的动作,见到他向床头柜伸手——
“你干什么?”他警惕地阻拦,两根手指恰好勾住了对方的表带。
撒娇一样。
程凛洲扫了一眼那水葱似的手,没动,往旁边一指,“那个不是护发精油?”
宋矜郁松开了他,又默默扒回了床沿,声音闷闷的:“你连这都知道?”难不成还真去发廊打过工啊。
程凛洲冷淡:“看过狗毛护理教程。”
“……”好像确实差不多哦。
精油是和洗护同一套,清甜的荔枝玫瑰味,很高级,不腻。和程凛洲身上的男士香水混合,像柔软的丝带落进了湛蓝幽深的海底,打着漩涡,飘摇在水晶建造的宫殿。
宋矜郁困了,双臂换成了交叠垫在脑袋下的姿势,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浴袍下露出的小腿雪白修长,脚心泛着漂亮柔润的粉,长发铺开散在肩背上,散发出精心养护后绸缎般的光泽。
像那座宫殿里,生来就该捧在手心呵护的公主。
所以头发没干就帮他吹干,开直播就给他打钱,太瘦了就把他养胖一点。
不需要其他理由。程凛洲也没思考过理由。
宋成章不蠢,或许就是看出来这个人能轻易勾起男人的怜惜,才以联姻的方式利用他从程家榨取利益。
这大概不是宋矜郁想要的。
程凛洲想起他特地飞去A城参观的那个艺术空间。
——材料裸露的原始肌理散发出未经雕琢的自然质朴,和白墙黑瓦的艺术气息巧妙融合。
明明是混凝土浇筑而成、扎根于土地的物体,却无端给人一种轻盈向上之感,好似要展翅高飞的鹤。
现场亲眼所见,比图片里更直观更冲击,似能亲手触摸到设计师的骨骼和灵魂。
是被迫放弃了这些,才成为程氏的未婚妻么?
很可怜。
所以理应得到一些宽容。哪怕是……
婚内出轨。
程凛洲无声扯了扯唇角,眼底浮上冰冷的讽意。
自己是这么善良的人么。
他的难处和他有什么关系。既然和他结了婚,住他的房子花他的钱,就有义务在婚内保持忠贞,所以他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吹什么头发,而是和他算账。
那些藏得很好的情趣道具……不就是,他和情人在这座房子里偷腥的证据么。
神经传来拉扯撕裂般地疼,他阴沉着脸,视线再度落在床上的前妻身上——
很想把这人抱起来,在柔软的发顶落下一个吻。
……
卷起吹风机抛在床尾,程凛洲转身,彻底离开了这间卧室。
许久之后。
宋矜郁缓慢地翻了个面,摸到手机,点开列表里某个聒噪的人:
【你又和他打架了是不是】
【就知道打架】
【不会好好说话?】
对面秒回:【他先动手的!!哥我冤枉啊!!!】
宋矜郁:【他失忆了你也失忆了?】
他敲字的手指很用力:【一个星期别来烦我】
然后把宋嘉皓拉进了黑名单。
.
这天一节理论课下课,宋矜郁被高主任喊去了办公室。
沙发上还坐着另一个三、四十岁长相端正的男人,看向他的目光不太友善。宋矜郁瞥了一眼,认出来是油画系的一个副教授。
“宋老师,这位是袁一衡袁老师,你这段时间代的就是他的课。”
宋矜郁点头问了个好,大概猜出来了对面的意图。
“这个……袁老师前段时间忙着准备一个比赛嘛,休息了一个月。”高主任坐在沙发主座,笑得怪尴尬的,“但我们的色彩肖像一直是他教的,袁老师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宋矜郁:“行。还有别的事吗。”
“哦。”高主任被打断也没不高兴,只搓了搓手,“我就是怕学生们会有意见,所以想请宋老师提前和班里的学生说一下,免得闹得不愉快。”
“这有什么好说的。”宋矜郁淡声道,“学生们是来学画画的,不是来挑老师的。”
话是这么讲。
高主任又尴尬地搓了搓脑门。
可宋矜郁实在太受欢迎了,谁不知道这段时间油画系天天欢欣鼓舞,若是突然换掉学生们肯定要抗议。
这个袁一衡吧,又有点小肚鸡肠,在网上还经营了一个批判这批判那尤其爱批判当今艺术类高校教育的账号,麻烦得很。
最好宋矜郁能去和学生们解释,是他自己不愿意教。
这又确实太委屈他了。
高主任在老花镜后面对袁一衡翻偷偷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