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说得太明白,二人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恨。”清璇五官渐渐扭曲,每每想起那一日,心口的疼痛就像身上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仇恨像剧毒渗入她的每一寸肌肤,无法隐藏。
什么韬光养晦、蓄势待发,她完全无法做到。
每次闭上眼,便是父母惨死的模样。
心底的憎恨如同跌宕的波涛,汹涌澎湃,疼到她成宿成宿的睡不着,不敢松懈,紧绷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我恨不得用他的血来祭奠我的爹娘!”
姜蓉静静看着她,似有感同身受,只是她的情绪不再像清璇这般——歇斯底里。
没有用的。
她深切的明白,挂在嘴上的仇恨无用,天真的想向节度使讨个说法更是愚蠢。
她们不过低贱的平民,死便死了,谁能为她们讨公道呢?
世上的公道是靠自己挣出来的。
“我也恨他。”
清璇抬眼看她,只望见平静幽深的眼眸,她的语气太轻了,以至于清璇觉得她的恨意也太轻了,轻到无法背负如她那般沉重的感情。
姜蓉朝她走了一步,“你若帮我,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清璇仍在怀疑,面前的女子同她一般年岁,如何能做到?她不敢轻信于她,但眼下除了她,再无人能帮她。
她没得选。
二人就此达成协议,静待时机。
清璇看着沈章越变本加厉的掳掠民女,依旧是临清一霸,没人敢出言阻拦。
她愈发怀疑姜蓉是不是在骗她,可骗她能有什么好处呢?
直到……
“你说他写了一封信?”
“不错。”清璇道:“信里具体写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看他今晨抓回一个姑娘,接着就将信交给门外的小厮。”
姜蓉沉思片刻,道:“能将信拦下吗?”
“我现在就去。”清璇也知紧要关头,不再多问,转身就往府外走。
这些日子她安分守己,对沈章越百般讨好,也难得得了些自由,许她出府走动,但要人贴身跟着。
她已尝试许多次把人甩开,这次总算成功。
追上那个小厮后,她气喘吁吁,忙道:“公子想起信中还有话没交代,派我来同你讨回。”
小厮认得她,疑惑问:“公子为何派你来?”
“还不是……”清璇低下头,神色羞赧,“还不是公子正巧在我房中。”她左右看了看,凑近道:“事情隐秘,公子不想被旁人知晓,你应当明白。”
几粒碎银放在小厮手上。
小厮不疑有他,将信递过去,“那行,就劳你带回去了。”
清璇将信交给姜蓉,期间并未打开,以至于到现在她也不知信中究竟写了什么,更不知姜蓉想拿信做何文章。
只是这事还是被沈章越知道。
他大发雷霆,要她交出那封信,可她自然拿不出来,沈章越就命令侍卫将她关入狱中,无论如何也要将她的嘴撬开。
江面水波荡漾,山间的风清寒幽凉,天边阴云密布,沉重的仿佛要坠下来。
有股风雨欲来的感觉。
清璇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晏宁摩挲着荷包,低声喃喃:“你可知姜蓉心中的恨是什么?”
是怎样的恨让她埋藏在心里,连在自己面前也没露出半分异样。
晏宁低头沉思,她开始回想重逢以来的细节。
在糕点铺外碰到姜蓉,她说是来买糖糕的,可她手中却没提着任何东西。
是忘了?
还有提到阿九时……
对了,阿九!
据姜蓉所说,阿九是无意溺水而亡,可临清城中并无湍急江流,又何来溺水之说呢?
唯一的一条江。
她站起身,看着眼前江流,淡漠的眸中有了一丝起伏,转身向远处眺望,江水如瀑,看似平静无波,但真正湍急之时,浪花击打岩石,足以将一个弱小的孩子冲向远方。
而这条江水的尽头,不知是何处。
所以,阿九的溺水身亡不是意外。
可她一个孩子,如何能独自来到空旷的江边?
除非有人引她来。
她几乎将所有的细节串起来,深不见底的眼眸似一张挣不开的网,沉寂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清璇敏锐的察觉到,她此刻很生气,与方才折磨男人时又稍有不同,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在她胸腔动荡。
“我不知。”清璇摇头,“她从未提过。”
与姜蓉合作以来,除了她的名字,她再未吐露过丝毫,大抵是她身上那股悲伤的味道让她卸下几分心防,愿意去相信她。
她心中猜测,这是一个和她一样都失去过至亲的女子。
得到这个答案,晏宁并不意外。
姜蓉藏得很好,险些连她都被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