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受到惊扰,困意也消散大半。左右现下也睡不着,徐醒端起案上的水壶倒了两杯茶:“哥哥来做什么?”
“昨日的事……还在生哥哥的气吗?”徐望旌端起茶杯,却只是捧在手里,没有喝。
“什么?”徐醒一愣,才意识到哥哥是来向她赔罪的。
“听说你回凤临宫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你从小一有心事便会如此,应当是十分生哥哥的气了。”徐望旌突然发觉妹妹的模样似乎变了许多。说不清是哪里变了,但确确实实与显王回都那日,他趁着她睡着时偷偷描摹的画像很不一样了。
徐望旌继续说道:“这几日太忙,回宫后又马上要大选,哥哥实在没有别的机会,只能选了这么个不恰当的时候来向你赔罪。是哥哥不对,再怎么样也不该不见你的。”
“一切顺利,便是万幸,”徐醒静静地听徐望旌说完,抿了一口茶,“可倘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呢?哥哥是打算什么事都独自一人承担,再也不见我了吗?”
其实昨天徐醒并没有难过太久。她将自己关进书房也并非因为生哥哥的气,而是心中慌乱一时无法调理,才逃避着进书房静心。
她心中知道,如果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不一定能比哥哥冷静。
可既然哥哥主动提起此事,她也不想随便被糊弄过去。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哥哥都用这种方式解决,那他们二人之间只会越隔越远。
徐望旌垂下眸子,避开徐醒的视线:“没有如果。既然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就没有如果。”
“哥哥!”被徐望旌这副态度惹恼了,徐醒的声音不自觉高了起来:“你知道我说的不单单只是这件事!”
“好了,哥哥怎么舍得再也不见你。”妹妹生气时总是很可爱。徐望旌抬起手,手心轻轻贴在徐醒泛着薄红的脸上。
“不光是我。”徐醒偏过头:“很快便要大选了,哥哥不愿与我交心事小,难道也不许未来的嫂嫂、侄儿们伴着你吗?”
“什么?”徐望旌的手僵在了半空。
“我说,未来的嫂嫂……”以为是徐望旌没听清,徐醒无奈重复。
“等等,”徐望旌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眼中掺杂了愠怒与难过,更多充斥着不可置信。
他艰难地挤出半个并不好看的笑容:“那日母后提起大选,你不是很不高兴么?怎么如今……”
徐醒古怪地看了哥哥一眼。刚得知哥哥要选妃时确实一时间难以接受,但那也只是因为突然意识到哥哥和自己都长大了、二人之间不能再像幼时那样亲密无间了,仅此而已。
可为什么哥哥此刻看起来好像比她还难受的样子。
“要大选了,哥哥难道不高兴吗?”
马车中一时间陷入了一种沉默、怪异的氛围里。
这时徐醒才发现,马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了很远了。
半晌,徐望旌颓然地放下那只僵在半空的手,掩饰般地一口饮尽徐醒为他倒的、已经凉透了的茶。
“没有。”他的手指在杯身上摩挲着,颤动的睫毛遮掩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说:“没有,哥哥很高兴。”
马车平稳地向前走着,可车内二人心中皆是波澜。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哥哥之间变得这样陌生了?
徐醒低着头,心想。
从她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哥哥就一直陪在她身边,从小到大、形影不离。
她受了委屈,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父皇母后,而是哥哥。
哥哥课业没做好被太傅批评,心中难过从来也只会与她一人说。
去民间游玩,她与哥哥甚至几次被误认作是一对眷侣。
他们的一切都是同享的,他们是灵魂相接的。
可如今,在这辆马车上,他们坐得那样近,心里隔得却那样远。徐醒已经看不透徐望旌心中所想了。
不由得,她感到一阵悲凉。原来即便是最亲的人,也避不开越走越远的命运。
可她不明白,自己和哥哥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
父皇和姑姑疏远,众人都说是因为立场。
可她和哥哥呢?
“哥哥,”徐醒的身体微微前倾,握住徐望旌的手,“你……”
话未说完,她忽然注意到徐望旌的左手上似乎有一道伤痕。
来不及多想,徐醒直接撩开了徐望旌的衣袖。
那道暗红色的、被宽大衣袖掩着的伤痕就这样暴露在徐醒眼下。
徐望旌受惊一般猛地收回手。
“这是什么?怎么伤的?”徐醒手中一空,她抬起头问道。
“小伤罢了,没有大碍的。”徐望旌嘴上这么说着,却将那只受了伤的手藏到身后。
“陛下,殿下。”不知是不是故意,蓝采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咱们先在此处歇歇脚吧。”
车帘一开一闭,再次隔绝了外面的日光。
徐醒闭上了眼。
就算哥哥再怎么掩饰,她也已经看得分明。
那是被香灰烫伤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