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话题聊完,她们很快便找到了另一个话头:“有谁与太学的人相熟吗?”
在大安,但凡有点权势或财力的人家都会聘请先生到家中教书,而太学则是专门供那些一路苦读科考的寒门才子读书的地方。
贵族子弟嫌太学学子枯燥古板、连说话都字斟句酌的令人讨厌,太学学子也嫌贵族子弟学习态度敷衍、博而不精。
陛下有意提拔太学后,他们难免对太学多了几分好奇。
众人面面相觑。倒是徐醒想起一个人,开口问:“你们知道一个叫段琢的人吗?”
宋时蕴还真的对此人有所耳闻。虽不知公主为什么会问到他,她还是为公主指了指:“那位便是段琢了。”
顺着宋时蕴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徐醒只看见了那人高挑笔直的背影。
他似乎正在和身边的人探讨着什么,直到有人敏锐地注意到公主的视线落在这边,连忙拍了拍他的肩。
段琢转过身,正巧对上公主的目光。他微微一愣,随后对着公主弯腰作揖。
看清他的脸,徐醒有些意外。
在她的想象中,能写出那样针砭时弊、字字珠玑的文章的人,应当是一个严肃古板、不苟言笑的书生才对。可眼前这人长眉若柳、英英玉立,笑起来的样子好像温润珠玉落入一滩春水之中,在她心中惊起层层涟漪。
“殿下,您对他很好奇吗?”
宋时蕴骤然出声,吓得徐醒手一抖,不慎将茶水洒在了桌上。
“哦,没什么。只是曾经读过他的文章,觉得有意思罢了。”
再抬头看去时,段琢仍未回过身去。他久久地望着徐醒,像是在等待她的召见。
徐醒险些又要手抖了。
“这个段琢还算有些名气,爷爷也说过他文章作得好。就是总与太学的先生们顶嘴,有点恃才傲物的意思。”宋时蕴对太学了解不多,知道段琢也是因为宋榆曾在家中摇着头点评过几句。
“但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啊……”谢轻鸿托着下巴感叹道。方才她一直默默吃着点心听她们说话,在段琢一转身,她的目光就挪不开了。
谢轻鸿的话将大家都逗笑了,宋时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让她回神。
“他的确长得好看,但背景却实在糟糕。”宋时蕴开口打破谢轻鸿的幻想:“他父亲早亡,家中一众兄弟姐妹都是靠母亲务农才勉强维持生计。”
“如果真的这么穷,他家怎么供得起他读书呢?”
“借钱啊。年纪轻轻背了一身债,还要养活家里母亲和弟妹。这样的人,长得像天仙也无用的。”
听到这里,谢轻鸿眼中的倾慕瞬间散了九成。
这样看来,这个段琢全身上下除了美色和文采,似乎就别无可取了。
可对于她们这样的高门大户来说,美色和文采又算得了什么呢。
“更何况,这里哪位公子不好看了?”宋时蕴笑着打趣:“轻鸿,你看殿下身后那个侍卫好不好看?要是喜欢,问问殿下能不能赐给你呀。”
早在公主刚露面时,她们就注意到了这个俊俏的小侍卫。公主身边出现新面孔,这可不常见。
毫不意外的,谢轻鸿的目光一落到楼坱身上就挪不开了。
这种眼神让楼坱觉得很不舒服。
过去,每逢宫中设宴,师父就会带他寻一个无人处、偷偷喝上两口酒。
师父说,他们这样可比贵人们在席上喝得开心多了。
他从前不懂,问师父:“咱们的酒比贵人的酒还好喝吗?”
师父用力抹掉楼坱嘴角的酒渍:“他们喝的可不是酒。”
他们的酒即不能不喝、又不敢喝醉,喝的是个场面漂亮、喝的是个曲意逢迎。
“再说了,咱们躲在这儿总好过被贵人们当成玩物招来唤去。”
贵女们用如此赤裸的目光打量着他,毫不顾忌地谈论着他的“姿色”,让楼坱反胃。
他终于明白了师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呀?”徐醒抬眸:“他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是只他不行还是其他人也不行?徐醒无意再作解释。
在场的不说个个是人精,但也都懂得察言观色。既然公主这么说,她们也自觉地换了话题。好奇被压在心底,只能等回去后悄悄议论几句。
之后的说的大多是些常年翻来覆去聊的东西,什么时兴的胭脂啦、新制的衣料啦……在这里待得久了,徐醒觉得发闷。她叫来烛华:“本宫头晕,你让蓝采去和哥哥知会一声,就说本宫随意走走。”
终于脱身离开了御花园,徐醒深吸一口气,总算觉得身子放松了许多。楼坱跟在她身后,也不自觉地跟着深吸一口气,抬头正看见头顶皎洁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