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异常沉重,费力吸进一点空气,再重重地呼出。魂魄似乎正在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抽出,楼坱挣扎着想起身,却疲惫得无法动弹。
唯一的小窗拦不住刺眼的日光,尘粒在阳光中环绕着他的身体跃动,不知是在庆祝新生还是死亡。
“砰——”
伴随着木门被踢开发出一阵巨响,扬起的灰尘在狭小的伙房中四处窜逃。
灰暗的瞳孔中映出一袭明红色身影。
看见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杂草堆上、不知是否还有气息的楼坱,徐醒难以忍受地转过身去捂住了嘴。
怎么会这样呢。
她闭眼忍了又忍,这才勉强平息了心中纷乱:“把他带回去,找李净初来看。”
随后,她冷眼看向战战兢兢的总管。
“殿下放心,”总管连连弯腰作揖,“这件事情属下一定会查清楚,给殿下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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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净初抱着药箱匆匆来到凤临宫时,还以为是公主出了什么事。没想到刚一踏进凤临宫大门就被领去了侧院偏房。
“这人是谁?”看着眼前半死不活的人,李净初一头雾水。
“哎呀,这您就别管了,快看看他怎么样了,还能活吗?”琼枝奉公主的命令在这里照顾楼坱,她紧张得不得了,生怕从李净初口中得到不好的答案。
“放心吧,能活。”从琼枝的态度可以明显判断出公主对此人十分重视,李净初不再多言,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剪刀,毫不犹豫地剪开楼坱的衣袖。
“啊!”琼枝惊叫一声,捂住双眼。
沿着小臂往上,一道道带血的伤痕,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琼枝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惨状,吓得声音发抖,“他真的能活吗?”
“都是些皮外伤。”李净初看她一眼,叹了口气:“行了,你先出去吧。”
琼枝忙不迭点着头出去了,一出门就看见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的公主。
“怎么样了?”琼枝脸色难看地出来,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李御医说能……能活。”琼枝捂着胸口,满目惊恐:“殿下,太吓人了,人的身上怎么能有那么多伤呢!那些人也太坏了,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
“琼枝!”烛华压低声音提醒她,琼枝立马闭上嘴。
她们小心观察着公主的表情。
徐醒长舒一口气:“活着就好。”
楼坱活着,她的负罪感便没有那么重了。
那日李净初开了好几副药方,有内服的也有外敷的。琼枝一一记下,每日去领了药回来又煎又捣,还寻了名内侍帮忙上药,一时间整个凤临宫上下都飘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徐醒总在四下无人时去看楼坱。
每回也只是轻轻打开窗子,透过缝隙看上一眼。
她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对楼坱的关心。
好几次烛华旁敲侧击地问起,她都只是状似轻松道:“他师父因我而死,我若不管他的死活,岂不是太无情。”
楼坱是五日后醒来的。
柔软的床铺、干净的房间、萦绕在屋中浓郁的药香。
我还活着吗?还是已经死了?
他愣愣地睁着眼,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舒适的感觉了。
从指尖开始充盈至浑身上下的温暖和力量让楼坱不免怀疑自己是否仍然置身梦中。
“呀!”朦胧迟钝的思绪被打断,他转过头去,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
这人怎么呆呆愣愣的。
琼枝端着药来到他身边:“李御医说你今日会醒,果真没错。快把药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下口了。”
大概是躺得太久,双臂酥软没有力气。楼坱咬牙硬是坐了起来。
“这是哪里?”几日不曾说话,他对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陌生了。
“自然是凤临宫呀!”琼枝把药端给他:“若不是殿下,你早就没命了。”
眼前这个女孩应该就是这几日照顾他的人了。
看着楼坱把药喝干净,琼枝满意道:“你身上的伤需要擦药,待会儿我让人进来帮你。擦完药可以再休息一会儿,殿下召见时看着精神些。”
殿下召见?
对,刚才她说了,是公主救的他。公主为什么会救他?
大概是看他可怜吧。那天没来由送他一碗绿豆汤,不也是因为可怜他吗?
楼坱低头嗤笑。
这一次,她又想做什么呢?这些贵人最擅长的就是略施恩,让他们这些可怜虫对他们死心塌地。
她也一样吧。
泛滥的同情、可悲的怜悯。都隐藏不了她冰冷的底色。不然她怎么能毫不在乎那些为她而死的人呢?
楼坱心想,公主错看了他。
因为他不会像师父一样,再上她的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