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
“陛下,那人……”
“他爱跪就让他跪着。”徐望旌显然对这个在承明殿外风雨无阻跪了几日的少年不满已久:“难得还要赖上孤不成?”
“陛下,您消消气。”蓝采给徐望旌递茶,担忧地望向殿外。
那个少年是试图溜出宫被亲卫抓住的,陛下正巧撞见,就顺嘴问了句缘由。
谁料他竟当着陛下的面请求重查公主遇刺一案。
宫里谁不知道此案是陛下亲自督办,凶手也早已伏法。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请陛下重查,无疑是在打陛下的脸。
但当时陛下并没有生气,而是仔细询问了才得知这少年的师父也死在了那场刺杀中。
谅他年纪小又没了师父十分可怜,起初徐望旌还亲自与他解释,后来实在没了耐心就让他滚出去跪着想清楚。
没想到这小子也是硬气,就在承明殿外一跪就不起,惹得徐望旌头疼又心烦。
“陛下,公主到了。”
门外侍卫前来通传,徐望旌还没来得及整理表情,徐醒就进来了。
“什么事惹得哥哥动了火气?”徐醒手中拎着一个食盒,来到徐望旌身边:“是外面那个人吗?”
将食盒放在案上,她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碗绿豆汤:“这么不懂事,拖下去打一顿便是了。来,哥哥,我给你带了绿豆汤。”
徐望旌笑道:“这么狠心?从前母后养的猫病了你都要心疼几天,人倒是说打就打了?”
“所以嘛,”徐醒在徐望旌身边坐下,撑着脑袋看他端起碗喝了一口,“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哥哥心烦?”
徐望旌顾左右而言他:“绿豆汤不错,你的那个小厨房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干脆让那几个厨子去御膳房当值,怎么样?”
“休想。”徐醒瞪他一眼。
徐望旌不愿回答她的问题,她也不再刨根问底。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猫啊鱼啊的事,等徐望旌把绿豆汤喝完,徐醒便不再多留。
她拎着食盒踏出承明殿,走到少年身边,停住了脚步。
少年一动不动地跪着,腰背挺得板直。
徐醒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弯腰将食盒放在少年身边。
“不小心多带了一碗绿豆汤。反正没人喝,赏你了。”
说罢,大步离开。她走得很快,但还能听见身后传来那几个侍卫的声音。
“你小子好福气,殿下赏你的,还不快喝。”
“喝不喝?你不喝我可帮你喝了。”
烛华在徐醒身边偷笑:“我说日头这样晒,殿下您怎么非要亲自来送绿豆汤呢。”
直到走出正门,借着宫墙遮掩,徐醒这才停下脚步回头去看。
少年仍然笔直地跪着,身旁食盒纹丝不动。
好心给他个台阶下,真实不识好歹。徐醒叹道:“烛华,找人查一查他是谁、又是怎么冲撞了哥哥。”
倒也不是她想多管闲事,只是怕万一真跪出了人命,到时言官们又要烦上哥哥好一阵子了。
入夜。
少年拖着麻木的双腿走在宫道上。他的膝盖早已从起初的青紫色变得乌黑,双腿肿胀难以伸直,只能扶着墙壁慢慢往前走。
他怎么会不懂陛下的意思。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师父就这样死去、不甘心世上除了他便无人在意。
精武院厢房内,灯火通明。
光听声音便能知道里面的人正聚在一起打牌。皇家亲卫秩序森严,他们唯一的消遣便是在不用当值的时候打打牌。
少年推开门时,屋内的人瞥了他一眼,随后毫不在意地继续打他们的牌。
“到你了!还要想多久?快出牌啊!”
少年缓步挪到自己的床铺边。
“楼坱,你回来得太晚了,我们可没东西给你吃啊。”跨着腿坐在牌桌上的人叫胡明,是这些人里职位最高的。
楼坱没有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想到了公主放在他身边的那只食盒。
那上面雕刻着精致的金乌花纹,和公主裙摆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那碗绿豆汤被承明殿外的侍卫拿去分了,食盒也被陛下身边的大总管蓝采收走,什么也没有留给他。
他低着头,面无表情。半晌,扯了扯嘴角:“……伪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