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天牢外。
一名身披黑金色皇袍的女子伫立在茫茫雪地中,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凝结成冰晶,形如泪光。
面前厚重的铁门已经敞开了许久,她却迟迟没有进去。
宫仆和卫兵跪了一地。他们身上已经攒了一层薄薄的雪,但无一人敢动。
“陛下。”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俱寂的雪地里终于有了一点声响。那是一阵由远及近、步履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在离女子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卸去了腰间佩剑,这才上前来到她的身边。
他为她挡住几片飘落的雪花,随后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你来做什么。”女子在雪中站了太久,那人手心的温度让她感觉到有些疼。
“陛下。”楼坱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拎起衣摆跪在了雪中:“回宫吧。”
“你应当比孤更期待才是。”
楼坱低着头,攥着衣摆的拳头紧了又紧:“臣错了。”
女子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她的目光终于从那扇冰冷的铁门上收回,移到身侧跪着的那人身上。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嗯。”一声轻飘飘的回应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楼坱站起来,仆从和卫兵们也跟着起身——
“上官玉自尽了!”
楼坱的动作骤然凝滞。
一瞬间,漫天风雪化作一道嗡鸣钻进女子脑海中。
她踉跄了一下,楼坱赶紧伸手去扶,却见她自己稳住身形,摆了摆手。
“无妨,只是方才站得太久,腿有些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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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
阳春日暖,青州别院。
一名女侍手持团扇立在院中,为倚在摇椅上沉睡的少女遮住了午后有些刺眼的阳光。
原在院中洒扫的仆从们也都自觉放轻了手脚。屋内飘来缕缕馨香,那是屋中女侍在准备少女醒来要喝的花茶。
徐醒睁开眼时,仍是半梦半醒,一时间分不清现下究竟是早晨还是傍晚。
大约是睡久了的缘故,浑身绵软,连抬起手臂都有些费劲。莹琇见她如此,便将已经切成小块备好的桃子递到她嘴边。
徐醒索性放弃了起身的念头,鲜嫩多汁的桃子进入口中,让她舒服了不少:“我睡了多久了?”
“有近两个时辰了。”莹琇冲身后招了招手,让人端茶来:“原想着殿下若是还不起,便要将您唤起来的。今晚老祖宗摆了戏台子,再睡下去,该来不及了。”
莹琇口中的“老祖宗”是徐醒的祖母,当朝太后。
先帝崩后,太后便移居青州。
青州的四月是徐醒最喜欢的时候。因此每年开春,徐醒便会同哥哥徐望旌一起来到青州,陪祖母住上一段时日,直到天气渐热了再回去。
彼时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月有余。这里的日子清闲,刚到青州的新鲜劲早就消磨了个干净,几家小姐们递过好几回帖子请徐醒出门游玩,大多都被推拒了。
老祖宗听说她无聊,命人请了青州有名的戏班来给她的宝贝孙女消遣。
躺在摇椅上又醒了醒神,徐醒这才直起身子接过莹琇递来的花茶。
几口花茶下去,总算是恢复了精气神。下人们将果盘点心全都端到外面来,又将徐醒昨日没有看完的话本呈上来供她消遣。
一块糕点刚被徐醒放进嘴里,她的眼睛便亮了,有些惊喜道:“这是哥哥做的?”
“不愧是殿下,一尝便尝出来了。中午大殿下来过,见您睡着就没让人打扰。”莹琇点了点头,又为徐醒添了一杯茶。
哥哥做的糯米糕比宫里御厨做的还要香软,徐醒曾几次派自己宫里小厨房的女侍去学,却都只能学个七八分。
徐醒就着茶将那一碟糯米糕吃了大半,吩咐小厨房将糯米糕温着,等她晚上看完戏回来再吃。
梳头发、选发簪、涂口脂,折腾来折腾去的,就到了要去看戏的时辰了。
这边衣裳还没挑好,那边徐望旌估摸着她再怎么也该醒了,便派人来传话,说是让妹妹不用着急,若是迟了,他与祖母说一声便是。
“本来也不急,”徐醒听到这话,笑道,“祖母本就不会怪我,这话说的倒像是成了他的功劳了。”
待一切准备妥当,徐醒带着身后一众女侍来到戏园。
这处戏园是青州别院初建时搭的,老祖宗喜静,鲜少来这里看戏,原先的戏台也许久不曾用过了。
这回难得找人唱戏,整个戏园里里外外都重新翻修了一遍。看起来倒是不比宫里的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