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和床上的人一样惨白。
她抱着粉色兔子的手臂僵直了,小小的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那双酷似江姜的大眼睛,死死地瞪着病床上的人,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剧烈收缩
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天塌地陷般的茫然。
没有哭喊,没有呼唤。
她只是僵立在那里,像一尊小小的、被瞬间冻结的冰雕。
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崩塌、旋转,只剩下那张被氧气罩覆盖的、陌生的、毫无生气的脸。
那个温暖、强大、无所不能的“妈妈”形象,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贝羡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那些闪烁的仪器、滴滴的声音、缠绕的管子,都让他感到一种本能的危险和排斥。
他从未见过如此虚弱、如此……接近死亡的景象。
但当他的余光瞥见身边江幸那惨白如纸、失魂落魄的小脸时
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压过了自身的恐惧。
他猛地握紧了江幸冰凉僵硬的小手,用尽全身力气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仿佛这样就能把她从那个可怕的景象前拉开一点。
他紧张地看向何古和王姨,眼神里充满了求助和询问:姜姨怎么了?她还会好吗?小幸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病床另一侧的时禾缓缓抬起了头。
她似乎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十岁,银灰色的头发失去了所有光泽,枯槁的面容上刻满了疲惫和深不见底的悲伤。
她看到门口的两个孩子,尤其是僵立如雕像的江幸,眼中瞬间涌上更浓重的悲恸。
时禾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慈祥的笑容招呼他们。
她只是极其缓慢地、吃力地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绕过病床
走到江幸面前。
她蹲下身,动作迟缓得像个关节生锈的木偶。
她伸出枯瘦的、布满皱纹的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抚上江幸冰凉的小脸。
“幸幸……”
时禾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像是砂纸摩擦
“不怕……妈妈……妈妈在睡觉……医生伯伯在帮妈妈治病……”
她试图解释,试图安抚,但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泪水,沉重无比。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外孙女的脸颊,仿佛想传递一点温度,一点力量
但传递过去的只有彻骨的冰凉和绝望。
江幸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目光越过外婆枯槁的脸,依旧死死地、空洞地锁定在病床上那个被氧气罩和管线覆盖的身影上。
小小的身体在宽大的隔离衣里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哭泣
而是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带来的生理性战栗。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和时禾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何古摘下墨镜,早已泪流满面。
王姨也忍不住别过头去擦拭眼角。
贝羡紧紧握着江幸的手,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担忧。
他感觉江幸的手像冰块一样,怎么捂也捂不热。
护士轻声提醒探视时间快到了。
何古强忍悲痛,哽咽着对时禾说
“时姨……我们先带孩子们出去吧,别打扰姜姜休息……”
时禾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女儿,才艰难地点点头。
她再次用枯瘦的手,极其轻柔地摸了摸江幸的头发
然后才在王姨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
离开病房时,江幸是被何古半抱着走的。
她的身体依旧僵硬,目光空洞,像失去了灵魂的玩偶。
贝羡紧紧跟在一旁,一步不敢离开。
穿过那道厚重的隔离门,重新回到外面稍显“正常”的走廊
两个孩子身上那沉重的蓝色隔离衣被脱下
但那股消毒水的冰冷气味、仪器滴答的死亡回响、以及病床上妈妈那苍白脆弱的模样
却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们年幼的记忆里,再也无法抹去。
这一次短暂的探视,没有拥抱,没有对话,只有无声的恐惧、破碎的认知和深入骨髓的悲伤。
对6岁的江幸而言,童话世界在这一天彻底终结
现实露出了它最冰冷、最残酷的獠牙。
而对贝羡来说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以及保护身边那个小小身影的责任。
回程的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江幸依旧抱着她的粉色兔子,小脸转向车窗外飞逝的景色
大颗大颗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汹涌地滚落下来,浸湿了粉兔子柔软的绒毛。
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那无法抑制的颤抖,泄露了她内心崩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