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推开乌云,散出几缕柔和的月光。
沈青无力地倚坐在树下,用尽全力望了眼月亮,目光随之也温柔了许多,越发平静地接受着渐渐流失的体温和心跳。
上辈子,他跌跌撞撞地活了二十八年,咬着一口气,别着一股劲,从人生的谷底不停地往上爬,爬高了,坠下来,反反复复,显少有云开见月明的日子。
可他这辈子还没活够一年,想了想,不禁有些惋惜。
回忆走马灯似的在他脑中放映,令他惊觉,这些日子里的绝大部分快乐时光竟都与萧锐锋有关。
萧锐锋的爱是掩盖在克制下的浓丽,克制时如同一潭偶起波澜的静湖,浓丽时却像一株致命而妖冶的“罂”粟花,肆意地侵入沈青的四肢百骸。
那样的爱让沈青因着陌生而现出了迷茫,可眼下在这即将死去的一刻,他竟意外的想念萧锐锋坚实又温暖的怀抱,以及那些混着温热气息溜入他耳朵的呢喃。
想到那些时而低哑时而的魅惑的“呢”喃,沈青竟觉他那渐渐冰冷的脸颊又烫了起来,嘴角牵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他默默想,那个人,其实惯会撒娇的……
他突然有些遗憾,遗憾自己不知道那家伙究竟是在跟他撒娇,还是在跟沈青鸾撒娇。
“罢了”,他默默想,心头涌起一股陌生却又真实的酸涩,“不重要了,反正也……不会再见了……”
他两辈子都没想过要独自猎杀一只狼,这个送命活计可真是给多少钱都干不了的,可是为了兰香,为了将会像兰香一样悲惨的女人,以及那一村的老幼,他还是咬牙硬上了。
即便他提前布下了三处陷阱,那只狡猾的野狼还是成功躲过了两个,而就算被第三处的兽夹夹住了脚掌,却狠厉得自行咬断了那只脚,发了疯似的扑向了沈青。
沈青在惊吓中被野狼狠狠咬住了小腿,獠牙穿入他的血肉,疼得他惨叫一声,拔出匕首回敬了野狼一刀。
野狼疼得哀嚎,松了口,沈青得以往后爬了几下,却无法站起来逃,因为那伤势太重,他的腿根本使不上劲。
他在野狼利爪袭来之时,射出了一支袖箭,箭头是武毅成特制的螺旋棱,袖弩是沈青特制的,贯穿力极大,一下子射穿了野狼的脖子,腥膻的兽血瞬间就如开了闸般迸溅出来。
同时,沈青前胸也被野狼划破了,深可见骨的伤口让他一度觉得自己的肺都被割开了,呼吸越发困难起来。
兰香当时跟他讲这野狼时曾提过这狼异常凶猛,沈青眼下才知道,兰香诚不欺他——这狼简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他之所以如此感慨,是因为他眼睁睁的看见那只流了一地血的野狼又爬起来了,幽绿森森的目光似地狱的鬼火般灼烧着沈青的每根神经,令他头皮发麻。
野狼喘着粗气晃了几下身形就又朝沈青扑过来,作势要一口咬断此人的脖子,同归于尽。
电光火石之间,沈青抬起左臂一挡,不顾獠牙咬碎骨头的疼痛,将右手的袖箭直接对着狼□□了进去,箭矢一路刺穿了野狼的五脏六腑,在狼尾刺出了棱尖。
沈青缓缓从狼嘴里拔出手臂,狼死透了,但他也好不到哪去,离彻底咽气其实也就差几口气了。
对于他这种突然穿到古怪时空的旅者而言,这林深夜黑的无人之地真是个再适合不过的地方来叫他告别这段荒唐。
而他唯一的遗憾,竟然仅同萧锐锋有关。
他不知道那究竟是种怎样的感情,也依旧不知该如何回应那般浓丽的爱意。
他此刻只是单纯的想念着那么一个人,那个用命护过他的人,那个力排众议、违背伦理纲常也硬要娶他的男人。
也许人只有在濒死的一刻,才会有彻骨的脆弱与无邪的坦诚。
……
沈青再次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缓了好半天,才发现这是他在武家住的那间屋。
武毅成一直守在他身边,眼底泛着青黑,见他醒了,终是舒了口气,端来碗水,小心道:“喝点水吧。” 声音是沈青未曾听过的温柔。
沈青浑身无力,由着武毅成把自己揽在怀里喂水,听那人调侃似的道:“你临走时说回来一块吃饭,我去山里找你时倒觉得可以直接吃席,曲一响,布一盖,男女老少等上菜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