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令仪讪讪一笑。
四皇子站起身,从已经收拾好的大匣子中取了才作的画出来:“内外命妇要来坤宁宫朝贺,我娘不准我留着,赶我出来了。你作画如何?来看看。”
“来坤宁宫”。
冯令仪暗暗思量,可恨父亲和韦越都没有和她说过宫中各位皇子的身世,害她现在一个人瞎琢磨。这位四皇子应该是中宫嫡出?
她更有些胆战心惊,顺从地跟过去看嫡皇子的大作。
卷中山石颇多,施以石绿、赭黄,笔法分明,层次清晰,秀润清新,韵味无穷。只是……
画法有些似曾相识?同吴山长教她的望皴法颇多相同之处。
冯令仪指着群山之中隐现的梵寺道:“这里再添几笔云头更妙一些。”
柳如意悄悄打量了这位景川侯府的公子一眼。胆子确实很大嘛!
朱载谌并不以为忤,反而依冯令仪的话重新调了锌白与花青,在纸上细细描了几笔,站远了瞧,笑道:“果然更好。你师从哪位先生?”
冯令仪正在辨认右上角的署名,草书写就两个小字,似乎是“载谌”。她回道:“苏州白石潭吴友恪吴山长曾经指点过我。”
“难怪,吴老尚书致仕之前,曾经为我开过蒙,”朱载谌略诧异,“你还去过苏州?”
冯令仪不敢隐瞒,直言道:“我是今年腊月才来燕京,此前一直跟随先妣长在苏州。”
四皇子不知道有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只是微微颔首,仍然看着画,伸手把笔递给冯令仪:“你也来添个名字。”指着右上角他已经署过名的位置。
冯令仪的掌心却是血肉模糊,略握拳掩藏。她一直凝神应付同四皇子的对话,反而把手上钻心的疼痛都给遗忘了,一无所知地接过画笔,疼痛陡然深刻起来,顿时握不住,画笔轻轻巧巧摔落在地。
她忍不住低呼一声。朱载谌转头看见他的神色,视线下移触及手掌,什么都明白了。柳如意蹲下捡起画笔。
四皇子捏住冯令仪的手腕,叹息似的责问道:“怎么不早说,我不是免了你的罪么?”
冯令仪真是笑不出来了,要挣开他的手:“我忘记了……”
朱载谌看了看左右服侍的小中人,葫芦景补子,杭绸的料子,肯定不如自己身上的软和。
他从里衣下摆撕下了一长段绸布,利落地给冯令仪的手掌绑上包扎,再抬头看了看朱墙的高度,皱眉道:“就是摔下来,也不该伤成这样。”
冯令仪却纠结地看着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手掌。这……真的有用吗?还是早点回父亲身边吧,父亲肯定更会处理的。
这么想着,她不禁露出一丝焦急之色来,在这里耽误了这么久,不知道父亲在奉天殿会不会担心啊?和嫔有没有准备托辞带给父亲?
她忍不住低声恳求道:“殿下能不能着人带我去奉天殿?现下应该过了家父说好的时辰了。”
四皇子面色有些不情愿:“你这就要走了?我爹恐怕要到将近午时才会去奉天殿开宴的,就是现在过去,你也要等很久。奉天殿闹得很,我也要去领宴,你不如等我带你一道?”
冯令仪不敢不依,只是心思一时无法掩盖。
她实在遇到了一位好说话的贵人,四皇子下一刻便回心转意了:“算了,”他吩咐身边的小公公,“柳如意,你带冯令仪去奉天殿,务必交到景川侯手上才成。”
柳如意应喏,冯令仪连声道:“多谢殿□□恤,冯令仪感激不尽。”说着后退几步,转身跟着叫柳如意的内臣就要离开。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有些迟疑的一句:“……等等。”
冯令仪回头,只见四皇子快步走到她面前:“你现在形容可恭维不得,这么去参宴是大不敬,弘光宫就在前边,我有时住在那里,你跟我去弘光宫梳洗了再走吧。”
啊?
冯令仪低头扫视自己,却看不出什么名堂,四皇子总不会骗她,只好接受他的好意:“……那就麻烦殿下……了?”
朱载谌笑了笑,对柳如意道:“你去奉天殿同景川侯说一声。”
柳如意摸不着头脑。奉天殿有专门的整理衣着的地方,景川侯见了冯小公子自然知道如何行事,殿下何必……多此一举?
他也不敢反驳,应声而去。
冯令仪无奈跟上四皇子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