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井水淹没了冯令仪全身,口鼻不断涌入水流,再充满了喉咙,冯令仪只觉难以承受的鼻酸,紧接着就是灭顶的窒息感,她用力挥舞着手臂拍开周身的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急忙抓住,却不敢想她紧紧抱住的究竟是谁。但是没有用,身体还在往下沉,双脚仿佛被人绊住了往下拉,水面越来越遥远,依稀能听见几声呼喊:“快来人!令四爷落井了!”
冯令仪的意识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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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一早便有过吩咐,苏州的纪娘子来了可直接请入青禾堂,林水生又是在门房那里有名姓的,计迎便顺利从东角门进了侯府。
路上她坐在车里,林水生因为离别时她的拒绝而难堪开口,只是见面时寒暄了几句,一路竟无二话。
计迎步伐匆匆,心里忽然掠过一丝疑虑:“主君不在府中,令哥知道我来了,应该会出来迎接的,现下也早过了晚膳的时辰了……难不成是被侯夫人请过去了?不如我先去拜见侯夫人吧?”
林水生在前面引路:“这么晚了,决计不在那边,侯夫人听说一早就病了,令哥或许已经睡了?”
穿过影壁才看见东边的火光,计迎遥遥望去,皱眉道:“那里也是侯府的范围?怎会轻易走水?”
林水生笑了笑:“这里不比秦园,主子多着呢,人一多就生是非。”
二人加快了脚步,迎面而来一个满脸泪水的丫鬟,一双杏眼水汪汪的,正是冯令仪身边的大丫鬟玉簪。
计迎脸色一变,疾步上前厉声问:“你哭什么!少爷呢?这么晚了,你怎么没有跟在他身边?!”
玉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拽住计迎的衣角,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纪娘子,少爷去给老夫人请安,说是要在那边用晚膳,喜儿、安儿去接少爷,半路不见人……东边又走水了,奴婢找不到少爷啊!”
计迎朝侯府北边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原地走了一圈,道:“走水的事情不对劲,令哥应该是被人叫走了……对了,观水呢?他跟在令哥身边吗?”
玉簪茫然道:“观水不是跟着林大总管去接您了吗?”
林水生也知道不对了:“我怎么会要这么个小子跟我一起出门?还是赶紧派人找少爷为要!”
计迎蓦然道:“府中有没有什么荒僻的院子?最好是死了人,很少有经过的。”她看着出身侯府的下人。
那下人早就慌了神,令四爷有多受侯爷疼爱,府里一夜就传遍了,听着是要立世子了,若跟瓒世子一样再出什么事……
他仔细想了想肯定道:“有!有好几处呢!——”接着迅速描述了各处的方位。
计迎立刻叫另外一个去禀明府里的老夫人请她出面派人各处搜寻,自己选了有水井的那一个:“带我和林大总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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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那院子就能听到里头的动静。
“……落水了!落水了!……”
“袁总管,你不是在这里看着的吗!”
“我一个没留神,令四爷就栽下去了!咱们赶紧想想办法吧,有没有会水的!……”
计迎急忙跑了进去,差点被门槛绊住跌一跤,甩开林水生扶住她的手,低声吩咐玉簪和秦园带来的人:“你们在这里守着,别让里头的人跑了!”
几人立刻点头。
林水生随着计迎进院子。
井边围了一群人,见游廊这边点起了灯火。
计迎推开众人,随手拿了一只灯笼往井里看,立刻开始解衣裳。
林水生急忙拦住她:“我来!我是水灾里过来的人,水下功夫比你好!”说着甩了外面的棉袍子便跳入了井中。
计迎回头看着刚刚井边围着的人,盯准了那个穿潞绸直裰的,这衣服寻常人家穿不起。
袁少海在这女子的目光下忍不住后退了半步。都这么久了,那小崽子应该淹死了吧?
林水生抓住了浑身冰冷的冯令仪,被井口处递下来的绳子很快拉上了岸。
计迎接过冯令仪,把她平放在地上,身边有人害怕地嘀咕:“令四爷这是死了吧?……咱们还有命吗……”
她咬牙道:“都给我住口!”身边立刻噤声了。
冯令仪的衣服被除得只剩了一层薄薄的中衣,计迎按着小时候在乡下看过的别人救溺水之人的手法,双手上下交叠用力有节律地按压冯令仪的胸骨。
时辰一点点走过,计迎感觉不到手上的酸痛,只觉得心中和这孩子身上一样的冰冷,默念着太太,您在天有灵保佑令哥,都是奴婢不济事,不该放令哥一个人来京城……
冯令仪的身体忽然抽动两下,不知道是谁惊喜地喊了一声:“令四爷动了!”
计迎喜出望外,连忙拍着冯令仪的背,她咳出几口水出来。
院子外面更多的火光涌了过来,有人大声道:“侯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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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各处侍立的宫人皆站在阴影中,低眉顺目,像一滴滴面目模糊的水,汇入大海即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