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淡黄色的帷帐里突然伸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一把将韦谙的衣袖薅了过去,韦谙愣了一下,随即附耳小声问道:“您说什么?”
过了两秒,韦谙重新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直到朕体痊愈便可。不必谢恩了。”
周谒一声不吭的望向龙榻,床上之人声音虽小,可怎么听怎么熟悉,他扫视了一遍宫内,发现沈仑的一点影子都没见到,轻挑了下眉,也不应旨。
韦谙等了一会,见周谒还是一言不发,讪笑了声,忙不迭地跑到了面前,小声提点道:“周少侠,别忘谢恩了。”
“叩谢……圣恩。”周谒面色复杂的挤出来了几个字。
因皇帝初愈,昭告百官歇朝七日,在此期间,任何奏折请辞都要一封不落地递交到云德殿,以彰皇帝身体无恙。
是夜,大明宫亮如白昼,悬挂宫中琉璃灯盏把灯火拢住,恍若无数夜明珠在檐角间滴坠。
在这片精致的迷宫中,一个身影安静地坐在云德殿内一扇菱花檀窗前,伏案誊写着经文。纸上的墨迹行云流水,笔锋转折处却藏着几分不寻常的焦躁。
“真是好字。”一个精悍健硕的身影伏上前来,小声赞道。
温热吐息突然拂过后颈,沈仑笔尖一颤,在纸上洇出了个墨点,他啧了一声,不悦地皱起了眉,继续运笔临帖,灯火摇曳,睫毛在灯下投出的阴影微微颤动。
周谒似乎没有因打扰到他感到歉意,只是轻轻一笑起了身,他身着一袭宫廷内卫的黑衣,腰间扣了鹿皮鞣制成的双排銙带,将宽肩窄腰一勒而出,头发被束的极高,显得身形极为俊挺修长。
“你要的人来了。”
周谒抱臂反靠在沈仑桌前,目光从半开的窗户中探出,一个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掠过回廊,如鬼魅般直奔皇帝寝殿。
沈仑早已擦干笔尖,将笔放在笔架上,目光如电逼射去了那个穿廊而过的影子。
翌日清晨,清乐居外。
“大胆,丽妃娘娘在此,你们敢不通传一声就直接把我们拦住?”
“昨日你们还说陛下在云德殿,原来在这里!”
一阵娇脆的声音隐隐约约透过花草响起,两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和守在门前侍卫大呼小叫的,为首的丫头杏眼圆睁,腰间禁步晃得叮当乱响,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侍卫梗着脖子说皇上刚醒,皇后让不准见人,只让近侍侍奉。
“后宫佳丽三千,真是让人佩服。”不远处,周谒跟在沈仑后面不咸不淡地说着。
“佩服谁?”沈仑蹙了下眉,不知是因为那几个实在聒噪的丫头还是因为周谒的揶揄。
“当然是佩服皇帝。”周谒发出一阵叹息,“刚说好了半天,莺莺燕燕的都环上来了。”
“你也就这几天能看看了,尽管看吧。”沈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以后出了宫,把这段莺莺燕燕编排上,就是说书,也能挣不少银子,我保证不抓你。”
周谒笑看沈仑,难得他能与自己开玩笑:“那你呢,你也要被我编排上吗?沈大人……你的名字在外边听说也旖旎过一段日子呢。”
“不听听怎么说的么?”
沈仑头都没回的往廊前走去,没搭理周谒的话茬,周谒丝毫不介意的继续跟着沈仑,长腿一迈,三两步与他并肩。
远处争执声渐渐平息,几个女孩子仿佛也已经吵累了,门前侍卫仍扣刀不动,看样子是铁了心不放人进去。
因在御前,赵丽妃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脸色微微阴沉,皮笑肉不笑道:“本宫只想探望陛下,若皇后娘娘不愿本宫来,那本宫就先告退了。”
说罢,她便被宫女簇拥着悻悻转身,她今日着了件胭脂色罗裙,发间金步摇随动作轻颤,倒真像枝带露的海棠。
可这一回身就直接撞上了迎面而来、似笑非笑的沈仑。她嘴角一僵,想起自己被关了一夜的禁闭,脸色再也控制不住地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