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你说这话不要命啦,人家长老还在呢。中州的事,跟我们下九重什么关系!”
散修们在底下议论纷纷,众人表情各异,极有意思。
莫止川的面色煞白。
怎么会,这小弟子竟然还是天落葵的徒弟,这不是比她阿姐辈分还要高了吗?
她听着耳边纷纷扰扰,张了张嘴,望向远在宴首的君秉文,可那曾经的野心家低下头颅,拒绝所有人的视线。
莫止川又望向吴长老,她还没忘记,归霄阁此次来到下九重,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与君家结盟。
是与君家一同污蔑玄天宗,是为了能在下一次宗门大比前,将玄天宗的后辈尽数葬送。
也是因此,阁主才没让莫止川的胞姐同来。
可是如今就连吴长老都捻着木珠,缓慢摇了摇头。
就在这熙熙攘攘之间,殿外有了新的声响,一阵脚步声不请自来,声音的主人推开殿门,裹着夜色站在门前暗处。
“还是这里热闹啊,小白,小风,玩得怎么样?”
“师叔说笑了。”
白巧儿缓和了下僵硬许久的脸,快步走到殿门迎接来人。
来者眼眸深邃,眉色与发鬓皆是雪白,但观其面容不过三十出头。他穿着玄黑色衣袍,身上没有灵剑,只拿着柄犹在滴水的纸伞,将它放在墙边。
“见笑了,我收到消息赶来时中州正下着暴雨,把我半边衣服都淋湿了。咦?吴长老,许久不见啊。”
苍老面孔的吴长老眼瞳一缩,“没想到你竟然出关了。”
“修为提不上去,闭关也没甚意思。”
男子叹息着,坐到一见他就挺直了腰板的顾鹤白身旁。
“怎么,小风,你继续说呀。”
“顾师叔,”风合景在众人目视下走回原位,他抚着手背镜纹,眉眼间的自得无比直白,“我要解释的已经全部解释完了。”
“嗯。那大家对我玄天宗弟子,可还有其他疑惑?”
顾磬给自己斟了杯半热不热的茶,随意吹了吹杯口,又问四周。
无人开口。偏殿里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散修们,也噤了声。
“既然无事,那诸位不妨早些回屋歇息。待日后有机会,也欢迎各位来玄天宗交流修炼。”
顾磬只是外表年轻,但心里终究是百年老狐狸,轻易便许下众诺,让那些散修们喜不自胜,纷纷腆着脸告别。
、他向来雷厉风行,等领着几个弟子与君家、归霄阁假惺惺客套几句后,就拎起纸伞扬长而去,离他来时也仅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至此,这场宴席在明枪暗箭中从容开启,又在虚情假意中仓促结束。
吴长老与一众归霄阁弟子仍坐在席上,此时偏殿也只剩寥寥数人。
“君家主好算计。”
吴长老望着面前空荡,森冷说道。
“我竟不知,你何时又与玄天宗的人达成交易?”
君秉文一人坐在高处,仍旧是看不清他的面色。
他声音淡漠,不带丝毫委曲求全:“有劳归霄阁陪君家一番胡闹了,条件便按之前开的走吧。”
莫止川坐不住了,“君家主这意思,是用完就弃吗?”
见君秉文不回话,莫止川情绪越加激动,她本就脾气不好,今夜还一直吃瘪。
本来可以捉住玄天宗的人,可谁想君秉文临时变卦。
“君家主可别忘了,要是我们把你做的那些事情捅出去,你和君家将被大张挞伐!”
“止川!”
吴长老急促打断她。
有些话单心底知道就好,放在面上只会适得其反。
“我做的事情?”
君秉文徐徐站起,他身量颇高,宽厚身子正好遮住后侧的灯火,让殿内陡然暗了一分。
君秉文眉眼如炬,烧在归霄阁众人身上:“君某无愧天地,也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今日雷劫乃是天落葵前辈的残魂,为了化解魔族意图才引出来的。
“我将亲自前去海渊,与王、裴、柳、梁四家重新巩固封印,也会与南域皇室商讨,增添人手,防备未来。”
君秉文一甩袖子,领着几个君家长老和大气也不敢出的君九成,也走到偏殿门口。
“时候不早了,诸位也早些回去吧。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就当君某从未邀过。”
见君秉文准备离去,饶是故作镇静维持了一整场的吴长老也忍不住开口:“顾磬来时你就发觉了吧?君家主,如今你的修为,可远远胜过来中州述职时的你!”
君秉文没有回答。
夜色黯淡,这天地间再无别的光亮。
君九成随着父亲和长老们走出偏殿,他想破头都想不清楚,本胜券在握的局面,是怎么变成如今混乱模样。
“父亲,我们——”
“噤声。”
君秉文踏过泥沙,冷面无情。
他望着这片堪比废墟的崂山主峰,再看着一手带大的长子面上无措惶恐,终究从喉咙深处压出破碎的叹息。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王家傍晚时去看了被妖族所伤的弟子,来的那人精通医术常与中州魔族打交道。从他口中我才得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黄雀若不是妖族顺势而为,还真有可能是魔族在背后作祟。
“玄天宗的人既然给了这么一个台阶,那走下来也无妨。只要不撕破脸,总归是有路子重新笼纳下九重这盘散沙的。”
君秉文站在山巅,头顶穹顶,面朝远处海渊那一线黑云,在凛冽寒风中闭上双眼。
“下九重风云搅动,中州沧海桑田,或许要不了多久,魔尊降世将不再是小儿编故事里的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