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正经修,马屎蛋皮面光,和你家不能比。”
“哎哎,多少年老姐妹,还臊我呢。我家那老房子,快三十年了,年纪比孩子们都大。”
“你们又不常住,都跟着儿子、女儿住,老房子就逢年过节回来一趟。”李茉笑着引入正题:“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老早就想过来看看,你前些日子忙不开,我也没来打搅。我这回事上门取经,我们也想翻修老房子,听说你重新装修了,来看看。”
“笑话我是不是?你看看我这屋子,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就是老土。这已经是我能想象的最好看的了,以前小时候,做梦都想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你不一样,儿子、女儿都出息,让他们给你参谋参谋,修成网上那样,漂亮得跟画儿一样。”
段荷花真诚道:“年轻人哪儿懂啊,这房子修了是要给我们老两口养老的。”
李茉惊讶了,“你不给带孩子了?”
“带,可也不能一直带啊。现在都是四个老人围着一个乖孙,我们带半年,亲家带半年,日子还是要自己过。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日子。”段荷花感慨,“两代人生活在一起,矛盾多。就是我自己亲儿子、亲闺女,我也看不惯他们花钱大手大脚,他们也看不惯我自讨苦吃,住不到一处。”
“这有什么,真要住在一起,肯定你迁就我、我迁就你,自个儿亲生的,说两句还能往心里去啊!实在不行,你看看我,想想我那不做人的老大,还有啥看不开的。”
段荷花被逗得一乐,“苦尽甘来!苦尽甘来!人这一辈子祸福都是有定数的,你上半辈子吃足了苦头,以后的日子都是享福的。再过几年,我们回村养老,都要叫你黄总了。”
“哈哈哈哈……承你吉言,我可当真了。”李茉哈哈大笑,“说句实在话,要是能有别的出路……算了,不说了,我这辈子且不知有没有享儿孙福的一天。”
多年的老姐妹,可以说是相互扶持过来的。段荷花这几年看着日子好过,可当初供养两个大学生也是掏空家底的。家里有什么活儿,黄莲花都会上门帮衬。段荷花也不在乎黄莲花家里出过劳改犯,说真的,黄莲花的儿子是王八蛋,可老公是好的。村里人嘴上不说心里想:这样能护着老婆孩子的才是真男人!
这些旧事不再提,段荷花看着老姐妹变得红润的脸庞,终于下定决心:“莲花花,有个事情,我装心里好几天了,想来想去还是得和你说。”
李茉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立刻给她吃定心丸:“你说,我俩几十年的交情,我还能不知道你为人?是不是村里人又起什么幺蛾子了?都是些恨人有、笑人无的,又打什么主意?!”
“不是村里人,你现在有政府撑腰,他们哪儿敢。我是说康鸥,前几天,我看她领着一群小孩儿在外头跑,孩子们都跟着她,看中她手里有钱。在大榕树下面好几次看到她买了零食给孩子们分,手里一桶一桶的方便面泡开吃两口就不要了,刘大妈捡回去喂鸡。桶装方便面可是五块钱一桶,刘大妈天天嘀咕,说你是真赚钱了。”
段荷花斟酌了下措辞,叹道:“孩子的事情,轻不得重不得,要上心啊!”
李茉腾得站起来,教育好一个孩子,比打拼出一份事业更难。
“坐下,坐下,好好说,不要打骂孩子,现在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我家那两祖宗,小时候还不是天天给我惹祸。老大祸害人家树上的桃子,带累我挨家挨户道歉;老二青春期的时候一个月不和我说话,我暗地里淌了多少眼泪。树大自然直,等他们懂事了,就好了。”
李茉心知肚明,哪儿有那么容易。“谢你来和我说这些,我如今忙,村里人看见了也不会提醒我。他们都等着我再养出一个王八羔子呢!我知道你一片心意,多谢你,多谢你。”
“说这些就外道了,几十年的情分,看到了不说一声,我心里也过不去。如今你立起来,给我们女人争光,我脸上也有光彩呢。”段荷花真心实意,她们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太有共鸣了。
“你养了一双好儿女,才叫我羡慕呢。”李茉轻叹,在农村,把一双儿女都供进大学、让他们脱了农皮进城,是多么不容易。
两姐妹的说拉在一起,一黝黑、一泛黄,都是劳作苍老的手,都有各自的幸福与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