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斯年的手脚突然凉了下来,熄灭的手机屏幕中,照出了沐斯年极度扭曲阴鸷的面孔。
嫉妒,贪婪,憎恨。
一览无遗。
沐斯年恶狠狠地敲下几个字,却在发送出去的那一瞬间,手指顿在了空中。
下一秒。
沐斯年面无表情地把手机砸到墙上。
手机四分五裂。
凌照青好不容易才脱身,回到酒店的时候,敲了好几下门,结果沐斯年不开门,他给沐斯年打电话也没人接,他只好去楼下找了服务员,结果一开门,发现酒店里空无一人,门卡放在桌子上。
凌照青揉了揉眉心,又给沐斯年打了个电话,发现没人接,等他挂了电话,四处看的时候,发现了墙边一部手机的残骸。
凌照青:“?”
凌照青把手机碎片捡起来,查看了一下,手机卡倒是被拿走了。
那就说明是沐斯年自己摔的。
发这么大脾气?凌照青想得头都有点疼。
打了几个电话,沐斯年都不接,凌照青揉着太阳穴打算去洗澡,一拉开衣柜。
凌照青:“?”
他衣服呢?艹。
接下来,凌照青忙得没时间,主要他也不能回去找沐斯年,沐斯年也压根不接电话。
本来综艺结束之后,凌照青准备回去一趟,结果江经纪人过来说有一部戏后天就开拍,让他直接过去。
一会儿之后,凌照青对江苏苏说:“给我半天时间,我想回学校一趟。”
凌照青进教室的时候妆都没卸,因此引来同学们一阵翻天的鬼叫声。
凌照青什么都没管,蹙着眉头走到沐斯年的面前,对沐斯年说:“跟我出来一下。”
沐斯年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可怕。
他站起身来,说好。
正值上课,所以夜晚的操场格外安静。
沐斯年还能记起凌照青倚在操场门边叫他时的场景。
凌照青的事,每一个场景他都不会忘。
校外的车的滴鸣声轰轰地来,又轻轻地远去。
凌照青问他:“怎么不接电话?”
沐斯年说:“我哥是gay。”
凌照青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让沐斯年看得清清楚楚。
凌照青表情管理得很快:“说这个干什么?”
沐斯年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哥喜欢个人,那人跟他交往了,但过了几个月实在受不了了,对他破口大骂,他说他明明是直男,但每天要睡在你旁边真的太恶心了,每次看到你亲过来的嘴他都要做一万次的心理准备,说跟你在一起后他一天要刷十次牙,他恶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几乎要崩溃了,他说他现在每天都要接受心理治疗,吃抗抑郁药物,他求我哥放过他。”
凌照青:“他是直男为什么要跟你哥在一起?”
沐斯年说:“为了钱啊。”
凌照青说:“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既然如此,好聚好散。”
沐斯年:“其实也没有,因为那个人没钱了又会去找我哥,我哥很喜欢他,觉得他其实早就弯了,所以他们俩还在一起。”
凌照青:“……。”
沐斯年:“只是我去查过,那个人的确在看心理医生,服用抗抑郁药物。我告诉我哥了,但我哥不在乎,他说如果没有他,他会发疯。”
所以前世沐斯年在沐从南口中了解到的男朋友是为了钱离开他的事,根本是因为沐从南不肯接受男朋友从来没爱过他。
沐斯年说完,把下巴撑在手掌上,扭头去看凌照青,笑吟吟地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哥很可怕?他那样根本不算爱吧。”
凌照青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我不知道。”
沐斯年的笑容不断扩大,像一只想要魅惑人的妖精。
然后,他突然探出身子,没给凌照青半点反应的时间,脸迅速逼近凌照青的脸,似乎马上就要亲上。
凌照青愣住了。
而沐斯年却也在关键位置停住了,在仅仅毫米之间,沐斯年的呼吸打在凌照青的脸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像缀着深邃的流淌着的银河。
“凌照青。”沐斯年叫着他的名字,就像对着情人呢喃。
“我喜欢你。”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但其实没有,也许只过了三秒钟,凌照青就砰的一声,直起身子,然后向后倒退了几步。
没有半分的慌乱,只有冷静自持的后退和拒绝。
“好了好了,我懂了。”沐斯年毫不在意,双手往后一撑,身子随即往后一仰,然后仰着脸对站着的凌照青说:“干嘛后退这么快,我还没亲着呢。”
“沐斯年。”凌照青本来是面无表情的,但还是浮现出一些愠怒,“有病吗你?”
沐斯年问:“你喜欢男人吗?”
“我不喜欢。”凌照青回答得斩钉截铁。
“哎。”沐斯年不太高兴地咂咂嘴,“回答得也太快了吧,就不能停顿一下吗?”
凌照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坐到沐斯年的旁边。
沐斯年:“?”
沐斯年偏头:“干嘛?不怕我强吻你啊?”
凌照青冷静发言:“你不喜欢我。”
沐斯年冷笑一声:“你说什么呢?”
凌照青很冷静:“人与人之间是没有爱情的,它只是一种激素的作用。”
“你不是现在还要给我补习生物吧?你缺不缺德?”沐斯年假笑道。
凌照青回骂:“我看你是有病,我走了。”
“走吧走吧。”沐斯年手心朝里,往外挥了几下赶人。
一个小时之后。
直到巨大的吵闹声毫不留情地灌进沐斯年的耳朵,他那混沌的大脑才如同生锈的机器重新嘎吱嘎吱地转动起来。
他把自己从冰冷的地上拔起来,手不自觉地撑到台阶上,他才知道,高台之上,全是他留下的眼泪。
他呆呆地把手掌拿到自己眼前,发现自己早已看不见了。
可是他不会再嚎啕大哭了,这是他做的最后一次努力,努力过,一切就结束了。
凌照青的抑郁他不是没有发现,但他陪伴他十年,以为爱能战胜一切。
他是抑郁,但是是抑郁自身的残缺,抑郁自身再也无法站上舞台,抑郁一辈子再也不能实现梦想。
沐斯年以为他是抑郁这个,却从来没想过。
凌照青的抑郁,抗拒是因为他。
凌照青出事的那天晚上,绑匪把凌照青扔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没有信号的山底下,沐斯年找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死了。
沐斯年几乎承受不住,在奔向他的每一秒,他的脑海里都是我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
幸好凌照青没事。
沐斯年把凌照青背到背上,一边哭一边往上走,没有人知道那天沐斯年摔了多少跤,但幸好每一跤都没有摔到凌照青。
最危险的那一刻,是沐斯年后脑摔到一颗石头上,凌照青还压在他身上。
但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直到终于爬上山,登上公路的那一刻,巨大的灯光朝沐斯年闪了过来,他清楚地意识到那是车灯,所以他尽全力把凌照青甩了出去。
车祸什么的,也许还有救吧。
他在未知的车祸来临之前,晕了过去。
他被保镖趁乱带走,在沐从南的雷霆手段下,他被带往国外。
那一觉,他睡了很久,他没有经历车祸,但那颗石头让他受到了很重的伤。所以梦到了很多以前他不记得的东西。
原来,他高中时就喜欢过凌照青,跟他表过白。
但凌照青淡淡地拒绝了他,凌照青的眉眼可真好看,可也很绝情:“我不喜欢男人。”
他也忘记有一次访谈中。
那个正当红的小花旦,也就是他看到的那个女生。
主持人问她绯闻是否是真。
她甜蜜又羞涩:“是的,我无意中救过他一次,你知道的,他向来运气不好。”
也忘记沐斯年刚把毁容的凌照青捡回家的那段时间,表明心意时,他骂他恶心变态,告诉他就算死也不会跟他在一起,骂他为了一己私欲强迫他人。
后来想想,他怪不得跟沐从南是兄弟,都是一样的可以趁火打劫,一样的自私虚伪。
凌照青。
在前世你死去的时候,我没想明白。
在你出事我以为你死去的那一刻,我想明白了。
只要你活着,什么都好。
惟愿你好。
既然我是你威胁你生命的最后一个威胁。
那我就亲手拔除。
愿你。
平安。
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