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夏季闷热,每家每户的空调外机都呜呜朝外吐着热风,只有其中一家,从窗户缝隙中渗出了冰碴。
室内无光,许宥礼单薄的身体撑着一身黑衣,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眼前是一部循环播放的恐怖电影。
其实只要他愿意,这个屏幕随时可以变成察看江辞一举一动的监控工具。
可……
许宥礼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
他在学习江辞口中所谓的尊重,希望从生活的各个角落更了解爱人,也许下次正大光明的见面,自己不会再是那个江辞讨厌的幼稚鬼。
即便这些,江辞根本看不到。
“叮、咚、咚——”
电梯声与脚步声无间隔的在走廊响起,朝江辞房子的方向越来越近。
一双弥漫着血丝的疲惫眼睛陡然在黑暗中睁开,直勾勾盯着半空中的一点,耳朵近乎本能地竖起。
“你怎么来了?”是江辞的声音。
“给你送这个。”
是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下颚猛地绷紧,肌肉一寸寸在皮肉层间收缩。
本就寒凉的墙面更是覆上一层薄薄的冰层。
“进来吧。”
青年淡淡的声色和紧随其后的关门声让世界彻底陷入死寂,许宥礼脸色发白,浑身血管止不住地朝着地面探去,试图分散出眼睛一探究竟。
他是谁?
为什么会知道江辞家在哪儿?
江辞让他进门……他们会发生什么?
秒针在头顶上方滴滴答答地缓慢走着,地上人的皮肤反射着不健康的光泽。
许宥礼闭了闭眼。
他想起来了,在认识自己之前的一个星期,江辞身边有个暧昧对象,只是想不起来什么原因,江辞不喜欢他了。
由于两人没有正式交往,许宥礼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直到这一幕在眼前重现。
许宥礼额间青筋暴起,只要一想到他有可能和江辞亲密接触,牵手、拥抱、接吻……身体里暴烈出近乎炸裂的想要杀了那人的冲动。
不行,不行,不行。
江辞不喜欢这样的他。
许宥礼眼间浓墨翻滚,周身散发着克制不住的死气,离他最近的地毯很快缩小发黄,瞬间旧的像上世纪留下来的遗物。
而就在这时——
门开了。
许宥礼干涩的喉咙滚了滚,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十五分钟,应该不会。
江辞大概也只是客气,留他吃个早餐而已。
许宥礼安慰自己。
除了这个解释,他想不到什么能抚慰平静下来的办法。
走廊里的江辞对此浑然不知。
他声音清甜做作,“宝贝,心疼我上早八还来接我,你真好。”
“你喜欢的话,我每天都来接你。”
“咔嚓。”
许宥礼头骨发出一声脆裂的摩擦声,黑漆漆的眼洞像是被火燎过,火辣辣地疼。
数不清的包着脓水的肉芽疯狂钻出门缝探出走廊,却只看到了两人离开的背影。
江辞靠在那人身边,脸上的笑容不似有假。
他真的很喜欢他。
许宥礼眼底的血丝如蛛网般密布,皮肤惨白,看上去像恐怖片里的角色。
明明做好了打算,明明下定决心,无论江辞什么样子,他都会用尽全力感知和共情他的情绪,不让他再为自己受伤。
为什么……为什么……
光是看到他和另一个男人并肩站在一起,稍微亲密的样子,一切努力就差点功亏一篑。
许宥礼垂着头,轻笑一声,看起来十分落寞。
也许是自己错了。
重来一次,他们的结局也不会改变。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江辞没有遇见他不是件坏事。
起码比爱上他,再和他分开,更好。
许宥礼周身乱得根本维持不住正常人形,整个人成了个纷乱的线团,在偌大的客厅中漂浮。
漆黑的瞳仁逐渐涣散,胸口像老式鼓风机般发出怪异的杂音,视线开始模糊,逐渐分不清此时和过去的边界。
许宥礼感觉自己变成了小小一只,回到了那个小时候长大的城中村,从县里的补习班回来时,看到家门口停着的警车。
他心脏骤然绷紧,像个刚被踢出去的篮球似的钻过喋喋不休大人们的腿间缝隙,压抑着手间的震颤朝自家屋里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
木色地板被新鲜的血液染上鲜色,缝隙里不断发出滴答声。
面容枯槁、皮肤微黄的母亲脖颈被划了小臂长的口子,皮肉翻开,躺在血泊中,整个眼球近乎突出眼眶。
身体呈极度扭曲的姿态。
幼年许宥礼只觉得脑子嗡得一声,脚跟被钉住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身后的八卦声连绵不绝——
“自己老婆都能下这个大毒手,真不是个人!”
“亏我之前还借过他钱,早知道他是这种人,我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