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衡将墨镜抬至头盔上,好奇道:“你真的能辨认虎鲸幼崽的性别吗?”
“不能。”左峥权抱臂,歪头看他,语气有点惋惜,“我不是专业的。”
“很正常啊,术业有专攻。”
“但是,虎鲸纪录片是什么情况?”李先衡早就想问了。
左峥权也将自己的墨镜抬起来露出深邃的眉眼,道:“去年夏令营,我们去的地方有个海洋馆,我买了两只虎鲸,是母子......”
“曼莉和托亚!它们是你买的?!”
李先衡震惊地瞪大了眼。
去年夏令营,李先衡也进入过那家海洋馆。
整个场馆占地巨大,漫长的海底玻璃隧道蜿蜒曲折,涵盖了热带珊瑚礁小鱼到深海顶级猎食者的丰富品种,确实如网络营销一样是陆地上的海洋世界,让人流连忘返。
唯一让李先衡兴致缺缺的是,馆里有虎鲸表演。
他只要不去看就行了,但是那位负责人太殷勤太恳切,他无意为难打工人,打算走后台通道悄声离开的时候,遇到了曼莉,一只生育后因长时间与孩子分离而出现了刻板行为的雌性虎鲸。
鬼使神差的,他找负责人去了解了这对母子的故事。
其实也没什么故事,将母子分开饲养是海洋馆的管理方式,是虎鲸太聪明,所以尝到了亲缘剥离的阵痛。
“是。”左峥权惊讶了一下,转而笑道,“我买的时候听说,还有人在问价,原来是你?”
“不一定,可能是别人。”李先衡抿了抿唇,垂眸道,“我只问过一次,太贵了。”
不说两只虎鲸的价格,买下以后还要运输、还要成立医疗团队、还要找地方安置......每一笔费用都能掏空他为数不多的存款,现在想想,自己当时脑袋一热就敢开口问价格,真是太勇了。
李先衡说:“曼莉是野外捕获的,托亚是人工繁殖的,那家海洋馆是私营企业,肯定是要盈利的,开出的价格还算是合理。”
最后总结:“贵不是它们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左峥权突然揽上李先衡的肩膀:“李哼哼。”
“嗯?”
“如果你能买下它们,你打算怎么安置?”
李先衡直接道:“找个半开放的海湾保护区,让他们重新回到海里。”
他还解释:“因为曼莉本来就是生活在海洋里的,它有野外生存能力,只是被圈养久了需要进行野化训练,考虑到它还要带儿子,保护区的半开放式饲养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这是我的设想,具体情况还得专业人员评估。”
李先衡一开始还担心自己的说辞可能会冒犯到两条虎鲸目前真正的“饲主”,但随着他越说越多,左峥权的笑容越来越深,他觉得左峥权不会让他失望。
左峥权在他期待的眼神里开口:“它们现在生活在陶玛斯海岛东部的半开放式海湾里。去年夏令营结束后我就全程跟踪它们的复健。刚开始,它们很依赖人类的陪伴和投喂,直到我离开那里,这种状况也没有改变。所谓纪录片,就是那段时候记录的它们的日常,穿插了一些我在远海遇到的野生虎鲸群。”
“截至今年夏天,将满一年,曼莉和托亚已经可以和同住在海湾里被救助的其他虎鲸合作围猎活鱼。”
左峥权伸出手才想起来自己戴着手套,但手已经靠近了李先衡的脸庞,他就小心翼翼地用小拇指挑开李先衡眼尾的发梢。
李先衡已经无暇顾及如此亲密的行为,只是听左峥权说:“当它们在海洋里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我和那片海域好像也结下了不解之缘,现在我和你共享这件事,世界上的每一滴海水也都与你有关。”
表面上,左峥权像一个大方的孩童,慷慨地和他分享这份昂贵的玩具,实际上,由于他没有直抒未能参与放归项目的遗憾,左峥权也就拐弯抹角地为他填补了这份缺失。
李先衡没有镜子,不会知道自己眼里微不可察的落寞悄悄转为了欣喜,他也没有人生的剧本,不会知道——
当老师第一次讲述全球水循环的原理,当海水再次抚摸曼莉的背鳍,当他和左峥权挖掘出同一个往日片段,他们注定会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曲中人听不出命运的弦外之音,此时的左峥权和李先衡只觉得彼此有缘。
“那我就跟着沾光了?”
“我的荣幸。”
左峥权笑道。
眼前海面起波澜,虎鲸咬着战利品跃出又回落,红雾喷溅,奏出这场追逐战的血腥终章。
吵闹的少年们被拉回了注意力。
有人问:“它们都开饭了,咱们也走呗?”
“行,出发!”
李先衡先一步拉着左峥权往回跑,他们的摩托停在车队后面,有人注意到了两人的动作也没当回事,直到李先衡驾驶着摩托在车队里穿过,从最后一辆成为领头,伙伴们才愤愤惊呼。
左峥权识路,他听着左峥权的提示向目的地驶去,将其他车甩在身后,发动机的嗡鸣牵动起手部经脉产生酥麻的颤栗,精神的快意短暂接替身体的触觉感受。
等开到地势平坦处,李先衡看到了基地建筑的轮廓,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左峥权的手臂一直紧紧环在他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