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先衡躺成一条仰望晴空的冻鱼之前,钱方宁吵完了架,万书带着救兵来了。
工作人员给他们卸下装备,把李先衡身上的人抬上担架。
一群学生来的时候都是从酒店乘直升机直接降落到山顶的,雪山这儿的医疗设施不全,工作人员判断伤者是骨折,需要去市中心医院拍片子确定,李先衡跟着他们往山脚停机坪去。
李先衡把眼镜搭在头盔上,边走边用钱方宁的通讯器联络自己队伍的组长。
有人注意到躺在担架上的伤员,认出了跟在后面、眉眼极具辨识度的李先衡,好奇地往他们的方向张望,还有人高声询问,李先衡只挥了下手,没时间停下来跟他们解释。
万书和钱方宁也替兄弟感到烦躁,打发掉跑来问的两个同学,担心道:“衡衡你有没有事儿啊?胳膊好吗?腰呢?腿?”
李先衡把通讯器还给钱方宁:“有事的另有其人,我得跟去看看。”
“我们陪你一起去,”万书皱眉道,“眼镜都不摘,也不知道是谁。”
钱方宁已经骂过一通了,情绪发泄出去,人也理直气壮:“管他是谁,正义在我。”
李先衡给万书安排道:“宁宁陪我,你跟大部队走,凌星照还在山上,你在下面接应,等我们组人齐了就去吃饭。我们两个的手机我叫凌星照找人带下来了,你跟我去拿了再回来。”
万书比当事人还急:“班长大人!大家都这么大了,能管好自己,凌星照还有他哥打下手,您就别操心了!”
李先衡的护脸还没摘掉,只能弯弯眼睛转移万书的注意力:“我和宁宁还要吃饭啊,也不知道那位大哥要检查多久......”
“嗯嗯,我们今天没有跟酒店订午餐。”钱方宁附和道。
不管是给兄弟撑场子还是看看那位“碰瓷”哥们的真面目,他都特别乐意跑一趟,而且衡衡不放心队伍,肯定只会带一个人去,他才不想坚守滑雪场呢。
“......遵命,我会把他们一个不落地带回去,也会给你们把饭带回去。”
万书看着这俩人,一个看热闹、一个不嫌事大,只能应着他们。
三架直升机先后降落,工作人员先将伤员带上第一架,李先衡三人朝第二架走。
第二架的驾驶员正好把他们的手机带下来了,万书接过,看着前一架直升机,压低声音给李先衡提醒:“我看到覃近礼一起上去了。”
李先衡点头:“问题不大。”
万书还想说什么,李先衡拍拍他,只好语速飞快地结束:“好吧,保持联系。”
万书走开,目送直升机起飞,马上给凌月佼打电话,显示被占线,又拨给凌星照:“凌星照,你哥在你边上吗?”
根据第一中学的传统,每一年研学营都是按班级分组,每班班长默认担当副组长,有意向的同学竞争当组长,组长统筹整趟行程,给组员们安排专业课题以外的研学、娱乐活动,结营后会有额外加分。作为副组长的班长,是每一组的主心骨,承担兜底的作用。
这一期夏令营被分成四队,去往不同的地方。班级打乱,人员分散,带队老师支持自由分组,但同一个班的依旧倾向于编成同一组。
李先衡与万书、钱方宁自从入学起就一直在一班,五年相处,三人成了彼此最铁的死党,这次也理所当然地在同一组。李先衡是一班的班长,惯例当副组长,本次组长是凌星照。
凌星照和他的哥哥凌月佼以前都在七班,初三的时候凌星照转入了一班。李先衡他们与凌星照相熟后,久而久之也认识了凌月佼。
凌月佼所在的七班多是军部公子哥,万书刚刚看到的覃近礼也在七班,其父现任联邦军工的一把手。
万书想得多,能让覃近礼陪同的人屈指可数,他得探探这里面的文章。
正在天上飞的钱方宁捣鼓着手机和通讯器,突然转身去摸李先衡的腿。
李先衡戴着通讯耳机靠在座位里,刚起飞时还在直视外面的风景,克制着失控感带来的颤栗与晕眩,可想到一会儿要打起精神应付那个被撞伤的人,还是选择闭目休息,感觉到钱方宁在捏他的膝盖也不睁眼,懒洋洋地说:“我真没受伤。”
“万一呢衡衡,有些伤口都是后知后觉的。”
李先衡无所谓:“我待会儿换衣服的时候自查一下。”
“你刚刚在滑雪场和谁说话呢?”
他们摔出去好远,他只听到钱方宁在和第一个挡他的人吵架,他也好奇是谁。
“赵二,赵棠承。”钱方宁是想到这人就觉得晦气,“他这段时间是有点不正常,但他们家正在关键时候,他应该不敢搞大动作的...吧。”
李先衡得到答案也不惊讶,稳稳地闭着眼睛养神。
钱方宁看着他淡定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我是真的真的佩服你。”
别看李先衡外表很淡定,其实内心也很平静。
不管是赵棠承还是覃近礼,以他的了解,这些金堆玉砌的少爷除非穷途末路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否则不可能亲自下场、以身作局。更何况,以他们的出身,也不会有那种时候。
钱方宁与万书也是这样的。只是他俩把他当好友,关心则乱,才没想到这层。
李先衡想,虽然最近赵棠承用拙劣的方式给他带来了点幼稚的麻烦,但也仅限于有点麻烦,这人会仗势,却没有收势、造势的能力,正如钱方宁说的赵家正在关键时刻,赵棠承不能掀波澜。
直升机没有往市中心医院的方向去,而是朝相反方向飞行,飞越了几座雪山,降落在了靠近海边的巨大金属堡垒里。
停机坪上已经有好多人等着了。
等三架直升机停稳,第三架下来的工作人员和等候多时的医疗兵朝第一架直升机一哄而上,训练有素地把人抬出来又抬走,还留了四个人等在李先衡他们的舱门外。
李先衡跳下地,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已经摘下护脸的他感觉快被自己呼出的白气冻住睫毛了,赶紧跟着指引员往室内跑。那四个指引员迁就着他和钱方宁的速度,围住他们四个方向朝前跑,李先衡观察着,迷彩着装、挺直的背、统一的步调、行动间尽是刚劲肃杀之气,这四人的职业已无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