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气好熟悉。
透过雨幕,那人的真面目终于露出水面,他执伞身姿挺拔,如瑶林玉树立于雨中,若披烟雾,隐约着看见他眉心朱红的红痣,眼前一如初见蒙着薄薄的纱巾,但美人气质只增不减,颇有病弱之姿惹人怜爱。
宋霜茂记忆仿佛被打通,原来是那俞天监,矗在这看天象吗?额,蒙着眼应该看不见,加上这乌云密布也看不到啊……
她下意识抬起头望向天空,嗯,阴雨绵绵,看不到星星……
不欲与此人产生关系,她垂下头,放快步伐继续前行,还是忍不住后头一撇,这人还和俞疏行一个姓,会不会是兄弟……
恰好那人也刚好转身回望,宋霜茂疑惑,纱布遮掩了视线,她也摸不清楚其底细,又加急步伐往前赶。
望着人越走越远,俞疏行幽幽叹了一口气,宋姑娘作为我的知己,居然没认出来我……
俞疏行从未想过隐瞒真正的身份,只是宋姑娘见到他,如同避瘟疫般,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
愧对知己之遇,他内心格外复杂,酸涩涌上心头,明明都是他,为何相见不相知……
他摸了摸眼前那层纱布,肯定是因为她没看见眼睛,所以止步于此。
余音只留雨打屋檐声。
宋霜茂匆匆脱离刚刚尴尬的场面,谁家眼有疾者,活生生“望”向自己,给她一种错觉——那家伙压根不瞎。
舒缓一口气,一步一个水坑,灯火通明的前方就是目的地。
在耗费精力,来回起伏的一天,她切切实实回归被子的温暖。
天亮宋霜茂又精力充沛回归工位,喜欢嚼舌根的依旧大嘴巴,肆意试探她的底线,不过这种人也是有意思,怼他他才舒服,才老实,只能说他皮痒人贱。
唯一的变化大抵是来找她办事的同僚越来越多,比着以前除了繁杂的工务,添了好友。
偶尔陪老师下棋,就是舒夫子的活力越来越旺盛,训她越来越有劲……
宋霜茂摸了摸头顶,感觉头发都茂盛了,一切仿佛都归往正道。
窗外的树叶也逐渐“老态龙钟”,从枝头回归泥土,有一个调皮的落叶顺着风的轨迹卷入宋霜茂的卷宗中。
她捏起那片枯叶,举起望向庭院的大树,时间这么快啊,白驹过隙间,天地换了颜色。
将那片落叶扔进渣斗,她吁叹不已,最近好久没下雨,怕会迎来反噬,雨水量超乎想象,洪水泛滥。
秋季是丰收的季节,但凡老天爷不给机会,百姓的粮食就打水漂了。
宋霜茂仰望万里无云的天空,默默祈愿:千万不要出差错,让百姓大丰收吧……
世事无常,人在大自然的怒吼下毫无抵抗力,一场无休止的倾盆大雨如野兽席卷了这片土地。
宋霜茂不想发生的灾祸还是发生了,真是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
一份份奏折随雨季来临飞到朝廷,洪灾没得到管控,更一步滋生疫情。
粮食淹没在洪水中,民不聊生,又逢大疫,民不堪其苦。
公务结束后,宋霜茂又一次冒着大雨匆匆赶往舒夫子的书院,她撩起车帘看着低洼处的积水,她八成猜到夫子的心思。
扣门而入,才入秋,寒风未席卷而来,屋内燃烧着零星木炭,大抵是去年剩余的。
舒夫子不像前几日生龙活虎,眉头的皱纹更加明显,紧蹙在一起,腿上盖着薄如蝉翼的棉被。
宋霜茂眼眶湿润,她还是坐在夫子对面,“夫子,你身体安好否?”
他重重咳嗽两声,摆着手,“没什么大碍,老毛病了,风寒犯了。”
宋霜茂望向冷却的茶水,心底也如寒潮来袭,扎凉扎凉的,她语气略带忧心,“夫子,你还是放不下年轻的野心。”
夫子却豁然一笑,“怎么可能放得下,入朝为官时立志造福百姓,为人师表,志在桃李满园。所以眼下老朽无能无力了。”
他微微捶打朽木似的大腿,“老朽无能啊!”
宋霜茂掩面而泣,意气风发时谁人不知君,耄耋之年傲气荡然无存。
她的视线落在夫子的膝盖,他早已裹着厚棉衣物,夫子那双腿老毛病又犯了。
舒夫子眼神恳切,“丫头,眼下最能救人的我只想到你,你愿不愿意帮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