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秦照山虽是悄悄地来,但岭南来人的消息早就传进官家耳中了,只是与姜元帅提前奏禀不同,秦家是先斩后奏。
但也不算犯官家忌讳,因为秦家来的那个,没有官身,只有爵位。
这样的人进京来,官家是欢喜的,随便寻个由头赏下去,这人就只能在汴京这锦绣堆里安享富贵了。
所以秦照山入宫请安的时候,官家好好接待了他。
秦照山形貌昳丽,穿得也张扬,身旁跟的随从灰扑扑地,根本不起眼,官家本没注意到。
结果这秦照山略一施礼便退至一旁,全由这灰衣仆人代呈秦节度使的奏报。
“跪禀陛下,我主照渊,替陛下守西南一境,与周边数座重镇,秋毫无犯,但近来岭南多了许多渭宁边镇的人来岭南。”
贸易往来,订做军械武器。
陛下从不明就里,到惊疑不定,再到心下大恸,赶忙宣了韩相公一干人面圣。
这下要议的事就不方便秦照山在场了,于是官家想到了一个人。
他笑得从容:“秦卿难得进京,自当好好领略汴京风土。”
三盏茶后,高德宝领着同样穿得明艳照人的英王殿下进来。
“论起汴京好去处,无人能精过朕这堂弟,秦卿在京的这些时日,朕便派他作陪。”
英王笑,笑得虚伪友善。
秦照山心里有数,这是陛下的眼线。
“多谢陛下。”
二人离殿时,正与匆匆赶来的韩相公打了个照面。
英王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韩相公心里揣着一窝兔子,也只略一叉手,算是回礼了。
脚步匆匆也没耽误韩相公上下打量了秦照山。
“秦郎君,”云雁皮笑肉不笑的时候很有亲王的架子,“岭南来的客,哪有一直寄居馆驿的道理,陛下已经派人将您的东西收拾到我府上了,以后郎君与小王同进同出。”
秦照山一直端着那淡笑,“叨扰。”
秦照山回望后方一片殿宇,万瓦鳞鳞若火龙,今日恐怕无缘谒见大娘娘了。
时至小暑,日车不动汗珠融,秦照山无瑕美玉一样的脸,坠汗也如滚珠,英王心底啧一声:这也太好看了。
“秦郎君,请。”笑面虎萧云雁,毫不掩饰自己别有所图,“有人不想你的愿望实现,所以你从此刻到离京,都不会再见到你想见的人,也根本没有机会再同陛下邀功请愿。”
若不是那人太过磊落,他今夜就带着这好看的郎君录事巷一行,明朝风流天下闻,保管他想娶谁也娶不成。
秦照山长睫一翻,低声问道:“王爷究竟是替谁与我同进同出?”
是陛下,还是阿瑛姐姐家的小郡主。
萧云雁已经钻进了马车里,掀起车帘似笑非笑,“郎君以为呢?”
云雁放下窗帘翻了个白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求娶悬黎的娘!
秦照山也紧跟而上,他早知此行不会顺利,却没想到,他会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前几日投向毅王府的拜帖也都石沉大海了,想必也是小郡主的手笔。
汴京果然是风水养人,他见过的少年娘子,都不容小觑。
失策了。
垂拱殿上的韩相公也这样想,身在枢密多年的两榜进士,脑子活泛,拱手便道:“陛下,若姜元帅是猜测,秦家这头可算是实证了。”
君臣两个面色凝重,这可算是陛下登基以来最大的事了。
陛下的脸色都要与他头上那顶朝天黑幞头一样黑了,双手一背,显出一副与他的年岁不相符的沉稳来,提起了一个久违的名字,“詹卿现下在何处?”
韩相公头伏得更低,“被大相公从天章阁待制挪去开封府了,端午前上了折子条陈积弊,陛下大加赞赏,正要改制呢。”
陛下也是一筹莫展,“是啊,一旦用兵,如何改制?”詹卿上书的第一件便是整顿军务。
若是在大朝会上大张旗鼓地去议,只怕会让渭宁警觉遮掩。
两难。
大相公老了,凡事求稳,他那样不喜赖志忠,还是将他塞到了延州知州的位置上制衡。
反而将一心实干的詹卿贬了官。
陛下长指点着御桌,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韩相公却在这有节奏的敲击里福至心灵,眼前一亮,“陛下,今日,贤妃娘娘的母家进京送嫁了。”
陛下皱眉,邓节度使?
这与他有什关系?
外城南薰门外的树荫下,姜青野木着一张脸在心里问了数次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邓家来人,自有陛下与贤妃派人来接,他为何要走这一趟?
“二郎,高兴些,姜家与邓家素来交好,邓伯父回京,咱们小辈自然要来迎一迎。”
夫君要上值,今日只有她和二郎来,二郎这些日子都闷闷不乐,那张笑脸好像租赁到期,被还回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