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悯站在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前,指尖反反复复,隔着玻璃,临摹雨珠跌落的轨迹。
窗外风雨交加,花圃一片狼藉,去年夏天她费心移栽的一棵柠檬树枝桠被风雨折断。她试图专注手中的咖啡,视线却总不由自主穿透厚重的雨帘,飘向山那头。
周灵蕴在做什么?是不是正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在泥泞的山道上,奔向那个她口中所谓的“新生”——那个该死的胜利茶厂。
“想什么呢?”秦穗走路没声音,姜悯正出神,冷不丁吓一跳。
秦穗手里捧了杯豆浆,掌心热热的,落在她肩膀,“你瞧你。”
临窗一张茶桌,姜悯深吸一口气,矮身坐在蒲团,“她今天第一天上班。”
周灵蕴跟那个人长得很像,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因此对周灵蕴产生关注,情绪随之起伏,也说得通,没什么好藏着掖着。
“你想干预。”秦穗笃定陈述。
“我有吗?”姜悯快速眨眼,有些局促。
“你有。”秦穗语气平静。
“简单,你直接以资助人的身份,把她接到市里住,供她吃喝、上学,只要你愿意,她也点头。”
秦穗根本不需得费心去想,作为过来人,太清楚这条路径的可行性。
“变态吧你。”姜悯像被踩了尾巴,声音陡然拔高,“还接到家里住,找替身?我才不是那种人。”
“可她们确实长得很像,你也确实是因为她们样貌相似,才会对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山里女孩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你得尊重事实。”
秦穗喝了口豆浆,“那小孩看起来也很需要你的帮助。”
姜悯身体轻微摇晃,像被谁推了一把。
“妈妈——”念念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软软呼唤。
秦穗搁下玻璃杯,“你自己清楚。”她转身去抱女儿。
“呦,这么早都起来了?”谷香岚女士打着哈欠走过来,探头看一眼窗外,嘀咕说“好大的雨”,顺手拿起遥控器按开电视,热闹广告音填满客厅空旷,冷寂雨声也平添几分烟火气。
手边咖啡早就凉透,苦涩加倍,姜悯仰头一饮而尽,含糊道一声“早安”,转身快步回房。
房门关闭,所有声音隔绝,姜悯身体摔向床面。
跟周灵蕴类似家境的小孩,这世上大把,要是个个都跑到茶厂门口给她下跪鞠躬,她管得过来吗?
秦穗该死的洞察力,精准刺中要害。她无法对那张脸的遭遇视而不见。
无关悲悯,更不是她情操高尚,准确说,是抗拒。
不服、不忿、不忍。
她难以接受,那张承载了太多复杂情感与珍贵记忆的脸庞,被粗暴投入泥泞和烟尘,被生活的粗糙面反复压榨,甚至是“亵渎”。
花园里,树荫下,裙摆蹁跹,发丝飘扬,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轻灵跳跃,记忆里发着光的,永不褪色的她……
值得被珍视,被安放在一个洁净的,体面的位置。
而周灵蕴,这个意外闯入者,拥有相似外壳的少女,却在暴雨泥泞中步步艰难。
姜悯不能接受,不允许。“她”值得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