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顾景和走远,武安侯沉吟道:“他如今势大,你们之间的关系若能转圜,将来你在朝堂上也多个帮手。”
“这话不必再提。”顾清嘉淡声道,“他与侯府不死不休,早已没有转圜的余地。”
武安侯长叹了一声:“是啊,他恨我。他觉得是我的漠视害死了他的姨娘。”
他将视线转向顾清嘉:“你也恨我,是不是?你母亲走得早,我又常在外院,你在继母手底下吃了许多苦,九岁那年更是大病了一场。”
“都是陈年旧事,何必再提。”顾清嘉语调愈发冷淡。
“如今你的继母被困于佛堂不得出,能做的补救我都已做了,你还是不愿原谅为父吗?”武安侯喃喃道。
没有正面回答,顾清嘉轻笑了一声:“父亲多心了。”
原身便是死于那场大病,她是因武安侯的漠视以及对继室的纵容而死的。
得其身份,承其因果,她不可能替原身原谅罪魁祸首。
眼下她羽翼未丰,不过是暂且虚与委蛇。
待到将来,弑父之举,顾景和做得,难道她就做不得?
她绕过武安侯,抬脚迈入祠堂,从香盒中取出三炷香,就着烛火点燃,指尖微屈托住香柄,对着母亲的牌位行了一礼。
目光拂过祖宗牌位,她心下一叹。
武安侯千错万错,有句话却没有说错。她也曾想过与顾景和兄妹齐心,在朝堂上互相帮扶。
她大概是最了解曾经的顾景和的人。
那时尚且年幼的他只有一个朴素的愿望,那便是能有一番作为,给娘请封诰命。
让她能入祠堂,享后辈香火。
娘的死是他黑化的开端。
她知晓剧情,自然想救下一条性命。
若继续被困在侯府,顾景和的娘注定抑郁而终。她便想将她送走,像关照顾翡那样,为她也安排一条路。
可惜没能来得及,她终究是先一步病逝了。
顾景和也成了书中那个阴鸷狠戾的指挥使。
……
翌日,演武场。
顾清嘉身穿一袭对襟窄袖的绛色戎装,腰束玉革带,脚蹬玄色薄底快靴。
形如弯月的牛角弓偎在她手中,触手微凉,细腻的纹理在指尖流淌。
她腕伤已恢复得差不多,射上一两箭,倒是没什么妨碍。
若是长时间不练,技艺难免会生疏。
她挽弓搭箭,指尖扣紧弓弦,腕间发力将弓身绷成一道弯月。
“嗖”的一声,箭离弦而去,正中靶心,箭羽轻颤。
“好箭法。”她身后有人抚掌赞道。
将弓放下,顾清嘉蹙眉转身。说顾景和阴魂不散,可真是没有错怪他,他就连走路都没有声音。
她冷声道:“你来做什么?我可没时间和你叙旧。”
顾景和身穿一袭玄色窄袖武服,闻言瞟了一眼手中的弓箭,抬眸笑道:“自然是来练箭的。”
“那你练吧。”顾清嘉拎着弓转身便走。
她实在不想同顾景和待在一块儿。可能是在尸山血海里浸淫久了,他身上总是散发着令人脊背发寒的气息。
更何况他还对她恨之入骨,这样一条毒蛇盘踞在身侧,她浑身都不自在。
她刚走几步,便听见身后人道:“你的箭囊落下了。”
她微侧过身,低声道:“无妨,就放在那儿吧。”
言讫,她加快了脚步,此地不宜久留。
见她一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顾景和低低地笑了一声。
总是这样,顾清嘉眼里从来都容不下他。
在金尊玉贵的世子眼中,娘和他这样的出身卑微之人,连存在的资格都没有,只会碍她的眼。
哪怕他已不是曾经那个饱受冷眼欺辱的侯府庶子,她依旧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倏忽间,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在他耳畔响起。
【顾清嘉攥着卧单的指节泛白,在似乎永无休止的抵弄中再也承受不住,泪珠滑落。
你一边动作,一边扼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
她含泪看向你。】
顾景和眼眸微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