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曾听说,这是蛇的哈气声,而狱中从来不缺蛇鼠虫蚁,她顿觉毛骨悚然。
下一瞬,一片冰凉挨住了她的脖颈。恍惚间,她甚至感受到了蛇腹上的鳞片,不由寒毛直竖。
理智告诉她不要惊动它,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地颤抖起来,险些一蹦三尺高。
“怎么怕成这样?”一道低柔的嗓音幽幽传来。
是顾景和的声音。顾清嘉心下一惊,翻身向石榻边望去,一道身影站在那儿,在昏黑的光线下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牢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他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她竟毫无所觉。
屏息去听,那吓得她心神失守的“蛇的哈气声”分明是顾景和的呼吸声。明明源自同类,却更加令人心悸。
顾景和阴冷的视线落在她的面容上。
不安席卷而来,顾清嘉朝角落挪去,却被一只有力到不容违抗的手拽住了衣袖。
她挣扎不过,被他硬生生拖了回去,忙抬手捂紧衣襟,面色苍白,睫羽轻颤。
“放心,我不脱你的衣裳。”顾景和唇角微勾,他已经猜到了,无需再验证。
被他放过,顾清嘉本该松一口气的,心底却升起不祥预感。
他会不会已经确认了?她观察他的神情,那双黑沉眼眸中的玩味让她心里一突。
她嗓音喑哑道:“你为何这般恨我?我似乎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顾景和喉间溢出一声低笑,眸光骤冷。
他视线掠过顾清嘉的眉眼,顺着她披散的发丝垂落。繁华锦绣堆里出落的人,沦落到这般田地,仍是通身的傲气。
一如当年,她孤身一人踏雪而来,娘从病榻上起身,唯唯诺诺地迎她,却听她淡声道:“你走吧,离开侯府。”
世子目无下尘,哪里容得下卑微的妓子在府中苟活。
周遭气氛陡然森冷,顾清嘉眉心轻蹙。瞥见顾景和指尖拂过腰间刀柄,目光交汇间,她敏锐地感知到,他对她动了杀心。
比起言明恨她的缘由,他似乎更倾向于直接取她性命。
她的心弦不由绷紧。
火光刺破浓稠的幽暗,一个小旗手举火把快步走进牢房,目不斜视地对顾景和道:“大人,东厂来人,说是有要事求见。
顾景和沉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恰在此时,甬道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顾清嘉侧首望去,一个面白无须的的宦官在铁栅栏外站定。他身后跟着的人掀起围帽,将整张脸露了出来,赫然是顾翡。
“二哥!”顾翡唤了一声。
宦官清了清嗓子,用略显尖细的嗓音对顾景和道:“顾指挥使,那个牵连了顾世子的所谓瓦剌探子,实则是我们东厂的密探,有印信为证。
“莫说那些诬陷他是瓦剌探子的证据本就存疑,即便他真同瓦剌有往来,也是出于潜伏需要。顾世子可谓是无端受累,你错判忠良,抓错人了。”
顾景和直起身,目光掠过栅栏外站着的人,回首睥睨而视,阴沉的眸光落在顾清嘉身上,鬼气森然。
他迫近她低声道:“勾结阉党作伪证,你文人的清高呢?”
顾清嘉抬眼同他对视,唇边勾起一抹清浅笑意。
“伪证?你倘有怀疑,那便拿出证据来。说起伪造证据,倒真是可惜,那些将清白之人诬陷成瓦剌探子、借此牵连于我的罪证,如今都成了废纸了。
“把牢门打开吧,对了,还有我手腕上的这个东西。”
她目光扫过腕上的镣铐,不闪不避地将手举起来伸向他。
顾景和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行至栅栏处从宦官手中接过印信,亲自检查完毕,也徐徐绽开一个笑来,眸中却是一片冰冷。
“用这种手段破局,希望你能经得住反噬。”
言讫,他走至顾清嘉面前,干脆利落地解开镣铐,命人取来放免文书让她画押。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顾清嘉活动了一下手腕,画完押,从石榻上起身。
数日未曾进食,她虚弱到了极点,反倒有了几分回光返照般的精气神,腰挺得笔直。
牢门一打开,顾翡立时扑了进来,强忍着眼泪,将顾清嘉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她肩头。
顾清嘉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宦官脚步未动,在栅栏外道:“咱家还要向督主回禀,这便先行一步了。”
他走得毫不拖泥带水,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离顾世子这种读书人远一些,才是最大的善意。
“中贵人请留步。”顾清嘉将大氅拢好,快步走到闻声回头的宦官身边,温声道,“多谢中贵人相助,还请代我谢过厂公。”
“世子不必言谢,你让令妹送来的东西帮了大忙。”宦官瞥了远处的顾景和一眼,顿了顿,又道,“咱家多言一句,风刀霜剑相逼,唯权势可以护身。世子,告辞了。”
“多谢提点。”顾清嘉微一颔首,心领神会。没有权势,她想应对顾景和的戕害只能兵行险招,终非长久之计。
目送宦官走远,她转身招呼顾翡过来,与她一同穿过漫长而昏暗的甬道往外走。
身后有脚步声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顾清嘉蓦然回首,黯淡的光线下,顾景和的身影像一道幽魂。
顾翡随她一同回眸,瞥见那身影的瞬间,瞳孔骤缩,像应激的兽类一样拔出腰间短刀,将顾清嘉死死护在身后。
她提高了声线:“你在狱里折磨二哥还不够吗?跟着我们做什么?”
眼看着那道幽魂飘了过来,顾清嘉心知绝不能让顾景和将恶念转向妹妹,从侧面上前,挡在了顾翡面前。
她抬眼望向顾景和,眸光冰寒,话语间引足了火力:“入诏狱之人非死即残,我能全身而退,皆仰赖大哥照顾。你的恩情我记下了,来日必报。”
“我等着。”顾景和轻笑,嗓音幽冷,“我没有跟着你们,不过是顺路罢了。哪怕我与你一同回了侯府,坐在一张桌前,那也是顺路,毕竟……
“我们可是一家人。”
顾清嘉望着他那张隐于阴影中的面容,寒意沿脊椎窜上后颈,只觉他像一个由剪不断的血缘造就的、附骨之疽般的怨鬼。
“我可不愿和你当一家人。”她冷笑了一声,拢了拢大氅,转身便走。
她身形纤瘦而挺拔,如一根翠竹。顾景和凝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他如今已不认为耳畔的声响是顾清嘉在使妖术,她怎么可能亲手将女儿身的把柄送给他。
那声音许是某种预言。
而这也意味着她还会落到他手里。吻她是为了恶心她,脱她的衣服大概是为了方便行刑,总不可能……
他还没有疯到那种地步。
倏忽间,声响又一次在他耳际荡开。
【你将顾清嘉搂在怀里肆意摆弄,柔软而灼热的舌尖划入口腔,束胸布被解开扔在榻边。】
顾景和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