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熤是易芥玔和沈丘陵白手起家时诞下的孩子。
那时的易芥玔不过是个刚毕业的金融系学生,沈丘陵也只是沈家不起眼的旁系子弟。
他们给不了沈熤优渥的生活,但这个孩子却懂事得令人心疼,会在深夜为伏案工作的易芥玔揉捏酸痛的脖颈,会在沈丘陵应酬醉酒后默默端来温水。
随着家族生意渐有起色,这个三口之家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幸福时光。
直到某个平常的午后,沈熤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客厅地板上。起初医生查不出任何异常,但随着晕厥次数越来越频繁,男孩原本红润的脸颊逐渐褪去血色。
易芥玔抱着最后希望找到湛明熙,得到的却是晴天霹雳般的诊断:基因不合导致的器官自噬性疾病,无药可医。
命运的恶意总是接踵而至。
几天后,一个浓妆艳抹的omega抱着婴儿闯进沈家别墅。他趾高气扬地甩出一纸亲子鉴定,证明怀中的婴孩正是沈丘陵的血脉。
独自在家的易芥玔面对那人的咄咄逼人节节败退,他只是坚定地相信自己的丈夫不会背叛。
直到沈丘陵归来后跪地忏悔的模样,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体面。
“对不起,对不起......”
“滚出去!”易芥玔颤抖着将茶杯砸在那人脚边,清脆的碎裂声中,保镖粗暴地拖走了那个omega。他反手给了丈夫一记响亮的耳光,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
门外响起微弱的敲门声。
沈熤踮着脚抱住崩溃的易芥玔,单薄的胸膛传来令人安心的心跳:“爸爸别哭,熤熤在这里。”
此后数年,易芥玔带着沈熤踏遍星际求医。
可再先进的医疗技术也阻挡不了基因的背叛。
当沈熤不得不永久住进无菌舱时,他全身已有大半器官被替换成冰冷的机械装置。医生提出的活体器官移植方案像根救命稻草,但全帝国都找不到能与这具特殊躯体匹配的供体。
某个深夜,易芥玔突然从满桌的医案中抬起头。监控屏幕里,沉睡的沈熤正无意识地抓挠着溃烂的皮肤。
他想起了那个私生子。
他颤抖的手指拨通了那个通讯码,时隔多年,他再次见到了那个涂着玫红色指甲的omega。
“现在知道跪着求我了?”那人吐着烟圈,猩红的火星映着讥诮的嘴角,“那个赔钱货啊......”他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烟灰簌簌落在易芥玔肩头,“早扔进贫民窟喂野狗了!”
走廊尽头的无菌舱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易芥玔在眩晕中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是啊,这或许就是报应,是一个爸爸妄图违逆天命,强留本该归于星辰的孩子的惩罚。
“但上天短暂地眷顾了我们,我在一家着火的孤儿院里发现了沈知寒。”易芥玔望着怀中的花束,他的嘴角讽刺地勾起,“我看见那孩子的第一反应是,我的沈熤有救了。”
“你们最终选择了活体器官移植......”湛明熙垂下眸子。
沈熤死后,沈知寒被秦家收养。几年后,沈知寒成为了干细胞再生技术应用到器官再造的第一个实验对象。湛明熙为沈知寒培育了新的心脏,亲手换下了少年胸腔里的人工器官。
易芥玔的指尖在终端的光屏上滑动,调出一段监控,
画面中的沈熤摘下呼吸面罩,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换上沈知寒的心脏后,明明已经开始好转了......”易芥玔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过玻璃,“医疗官说......再两次移植手术,他就能活下来......”
湛明熙的指尖悬在全息屏幕前,画面定格在沈熤临死前最后凝望窗外的瞬间。
“他在看什么?”湛明熙轻声问,“有窗外的监控吗?”
易芥玔咳嗽起来,苍白的指节攥紧。他调出另一段影像,那天的花园空无一人,只有阳光铺满草坪。
“我看了无数遍......”易芥玔的眼泪砸在屏幕上,“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孩子要放弃......”
单纯的信息素抚慰已经无法阻止易芥玔内心的崩溃。
沈丘陵敲门后闯进房间,将号啕大哭的爱人搂进怀里,注射了镇静剂。直到易芥玔的呼吸趋于平稳,两人才从卧室出来。
秦锐独自站在走廊,无聊的到处乱看。他看到花园里的树下有一个小土堆,园丁正将落叶从草坪上捡走。阳光透过树叶无声地落下。
轻风吹过,树影婆娑。
“早知道今天应该和沈知寒翘班,带崽子去公园玩玩。”他咂嘛一下嘴,有些后悔来这里浪费时间。
沈丘陵带湛明熙走进尘封多年的治疗间。
湛明熙站在沈熤当年躺过的病床边,俯身模拟少年的视角,弯腰看向窗外。
窗外只有一轮刺眼的太阳。
“请问,发现了什么吗?”沈丘陵也跟着朝外面看,却一无所获。
“沈熤知道自己心脏供体的来源吗?”湛明熙朝太阳伸出手,突然问。
“绝对不可能!”沈丘陵斩钉截铁,“我们严禁任何人透露,没人会告诉他那是知寒的......”
“但他知道自己的基因特殊。”湛明熙起身,轻轻摇头,“知道你们找遍帝国都找不到匹配的供体,也知道......”
“自己有个素未谋面的弟弟,正活在某个角落。”
沈丘陵如遭雷击。
监控里,沈熤的手按在玻璃上,阳光透过他的指缝。
那不是一个将死之人对生命的渴望。
是一个哥哥,在触碰永远无法共享的太阳。
————
沈熤的记忆,是从无菌舱的玻璃罩开始的。
头顶永远是惨白的天花板,偶尔有气泡从营养液里浮起,又无声破裂。
他早已习惯了那些插在身体里的管子:输液的、输氧的、监测生命体征的。它们像另一种意义上的脐带,将他与这个世界勉强连接。
但偶尔,非常偶尔,他会想起一些零碎的记忆。
爸爸温暖的怀抱。
父亲严肃的侧脸。
还有……黄色的,明亮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