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艇在死寂的宇宙尘埃中无声漂浮。
引擎早已在挣脱矿星引力束缚和巨大能量冲击的过载后彻底损毁,仅剩维生系统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能量循环。
泪水早已流干。
茉莉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体内光暗能量失控对冲带来的撕裂剧痛。这具身体刚刚经历了一场超越极限的爆发,宛如绷紧到极致又猛然松开的弦,距离失控只剩一步。
但此刻占据她所有心神的,不再是身体的剧痛或失控的能量。
是悔恨。
无边的悔恨如同淬毒的冰针刺入神经末梢。
为什么……当时不再强一点?!
这念头如同恶鬼的低语,在她破碎的意识里疯狂回响。
——为什么在逃离实验室后,从未真正审视过体内这两股足以撕裂星辰的力量?
——为什么任由它们在憎恨的催化下暴走、撕裂她的躯壳、将她扭曲成非人的“泥沼”?
——为什么从未想过真正去理解、去尝试掌握它们,而只是被动承受它们带来的痛苦和毁灭?
当那矿石的巨爪攥住飞船牵引索的瞬间!
当雷诺的身影渺小地坠落的瞬间!
如果……如果她当时对那光暗力量的掌控能够更加精纯,能够如指臂使,能够瞬间爆发斩断那钢缆,甚至……能引动一丝空间之力……
是不是结局就会不同?
那个有着绿色眼睛、爱絮絮叨叨的少年,是不是就还能笨拙地笑,笨拙地往她身上涂那些难闻却有效果的药膏?
这悔恨比任何能量反噬的痛楚都更甚。
她憎恨自己的懦弱,憎恨自己对这力量的厌恶与排斥,憎恨自己浪费了十年光阴沉沦在毁灭的泥沼里,而没能去掌控这足以改变命运的力量!
她低下头,盯住自己的双手。那双曾经布满肉瘤、骨刺,如今布满了狰狞能量疤痕与金银暗紫纹路的手。
这曾经被她视为诅咒根源的力量,现在是她唯一能抓住的钥匙。
再也不能……重蹈覆辙。
茉莉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几乎散架的身体。她闭上限,摒弃周遭死寂的宇宙冰冷,将意识沉入体内那片正经历毁灭性风暴的能量废墟。
这是主动的引导尝试,而非被动的承受。
每一次意识的“触碰”,都像是在滚烫的岩浆与刺骨的寒冰之海中反复沉沦,汗水瞬间浸透了她残破的衣物,混着血水从能量纹路的缝隙中渗出。
“啊啊——!”
无法抑制的惨嚎冲破喉咙,在死寂的船舱中回荡。
但她没有停下。
不再抗拒,不再厌恶。
她的意识如同最坚韧的蛛丝,强行探入那混乱的能量风暴核心。
光与暗并非敌人,它们是一体两面。
关键在于……平衡。在于理解它们运行的轨迹,在于如何将它们狂暴的本源力量,转化为可控的“秩序”。
修炼的过程,漫长到无法计算时间流逝。
飞船在宇宙尘埃带中漂流,维生系统警告灯一次次亮起又熄灭。能源枯竭时,她便利用体内溢散的光能维持最基础的生理活性,如同进入一种半休眠的能量内循环状态。
一年。
两年?
或是更久?
她在生与死的边缘行走。意识无数次在能量暴走的风暴中被撕扯、灼烧、冰冻、濒临彻底消散。
数不清的夜晚,她蜷缩在驾驶舱角落,浑身因剧痛和能量的排斥而痉挛,望着舷窗外永恒不变的黑暗星河时,雷诺的笑容便会在濒临崩溃的意识里浮现,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引导她再次凝聚起将要溃散的意志力。
她不再是简单粗暴地去压制、去对抗。
她开始尝试引导光能,不再是让其疯狂地灼烧破坏,而是利用其强大的秩序之力,去包裹、疏通阴寒粘滞的暗能通道,使其在经络中形成更加稳定的回路。
她也开始理解暗能并非纯粹的毁灭。那冰冷的腐朽之力,同样是一种强大的“分解”与“同化”规则。她引导它去抚平光能过度爆发带来的创伤,去稳定那些因巨大能量冲击而紊乱的经络壁障。
过程缓慢得如同在悬崖上凿刻阶梯。
初期,仅仅是让失控的能量风暴平息一点点,都需要耗费难以想象的专注力和对痛苦的极致忍耐。
剧痛稍减后,她尝试让两股力量在自己意念的“调和”下,在指尖凝聚出一点最微弱的、能够稳定存在一秒的微型恒星尘埃。
再往后,是尝试让这点微弱混合能量在掌心流转、塑形……
无数次失败。
能量流瞬间崩溃带来的反噬如同无数次小型的自爆,在她身上留下更多细微但深刻的能量伤痕。
但她没有放弃。悔恨早已化为刻骨的执念,融入每一次呼吸。
时间在冰冷的飞船里失去意义。直到某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