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是由一种暗沉的、仿佛吸吮光线的黑色巨石构成,巨大无比,一眼望不到边。祭坛地面雕刻着无数道深深沟槽,汇向中心她躺着的这块略微凸起的石台。
沟槽里,干涸凝结着厚厚一层暗红发黑的污渍,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浆反复浸泡又凝固的腐败气息。
而祭坛的最高点,正对着她的方向,矗立着一座庞大的塑像。
那绝对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神祇雕像。它几乎占据了祭坛圆盘背景的大部分视野,庞大到扭曲了对空间的感知。
粗看之下,它似乎是由某种混合着血肉组织的冰冷金属构成,巨大的躯干如同一颗腐朽的巨型心脏,遍布着深不见底的空洞和扭曲的管状突起。难以计数的、类似昆虫节肢和脊椎骨拼接而成的巨型肢体,从躯干不同部位扭曲地伸出。
最上方,一个类似头部结构的东西,没有任何可见的五官,只有无数个大小不一、如同巨大卵泡般的凹坑。更远处,还能看到类似撕裂的膜翼和胡乱搅扭在一起的触须状的附着物。
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与厌恶让她瞬间闭上了眼睛,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你醒啦?比预计的时间要快一些呢。”
一个无比熟悉的温和女声,在她身侧的祭坛边缘响起,此刻却让茉莉如坠冰窟。
她猛地扭过头,动作牵动了冰冷的锁链,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就在不远处,黑色祭坛冰冷的地面上,站着两个人。
老船长本。
老妇人薇尔玛。
他们依旧穿着“微光号”上的那套便装,只是本没有戴他的船长帽,薇尔玛也把那件沾着些许面粉的围裙脱掉了。
他们脸上带着茉莉所熟悉的那种充满欣慰和慈爱的笑容,如同看顾着自己家刚刚睡醒的孩子。
薇尔玛甚至往前走了两步,动作很轻,似乎生怕惊吓到被绑在石台上的茉莉。
她的目光柔和得像最温暖的烛光,落在茉莉被锁链磨出红痕的手腕上,带着一丝心疼:
“饿不饿?刚才的药效很强,睡久了是会有点饿的。别担心,仪式很快就好,等仪式结束,就不用挨饿了。”
她的语气,和平时问茉莉要不要再来一块饼干时一模一样。
茉莉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从灵魂深处涌上的寒意让她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为…为什么…”
她的嘴唇哆嗦着,试图凝聚力量发出声音,却干涩嘶哑得不成调:“为什么骗…我?”
“哦,傻孩子,”薇尔玛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怎么会是骗你呢?这是斯菲亚最高的恩典啊!”
她仰起头,望向那巨大而亵渎的塑像,眼中充满了无比纯粹的炽热光芒,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看!多么宏伟!多么伟岸的祂!能亲眼瞻仰祂的形态,感受到祂的意志……这是何等的荣光!”
薇尔玛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祂是真正的救赎!是混沌的终点!是混乱之中的唯一终极!永恒之主!我们卑微存在的真正归所!”
她再次低下头,看向茉莉的眼神,充满了怜悯的光辉:
“而你,我们亲爱的茉莉,你是如此的善良、美丽,是我们所见过的最无与伦比的少女。是祂亲自选中了你!”
本船长也上前一步:
“第一次,你是祂第一次亲自指名选择的容器。别害怕,孩子。祂会接纳你所有的不凡,将你带回那无上混沌的子宫。这是无上的荣耀,是你最崇高的归宿!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就在这时,祭坛下方巨大空间的阴影里,无声地涌出更多身影。
一个个,一队队,有几十上百人。
他们穿着和上次来取阿斯特隆水晶那些人相似的、带有斯菲亚兄弟会变体徽记的深色罩袍。茉莉的目光扫过,心脏又一次被狠狠捏碎。
她看到了那个在空间站和她一起整理兄弟会补给清单的年轻船主凯文,罩袍下那双总是带着阳光笑容的眼睛此刻在兜帽阴影里闪烁着和薇尔玛一模一样的狂热光芒。
她看到了老巴里那个总是醉醺醺、但每次“微光号”有事都二话不说伸出援手的汉子,此刻他沉默地站在人群前列,看向祭坛石台的眼神没有任何酒后的混沌,只有非人的虔诚。
她看到了那个曾教她辨认矿石纯度的伊芙琳族商人,那个在拾荒移民船上绝望挥手的主妇,那些曾在互助物资点对她点头善意微笑的陌生兄弟会成员。
他们都来了。
他们如同朝圣者一般,环绕着中心巨大的祭坛,在冰冷地面上无声跪下。
他们抬着头,目光越过被绑在锁链中央动弹不得、面无人色的茉莉,狂热地投向那不可名状的巨大塑像。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整齐的、如同复制粘贴出来的温和而幸福的笑容,像是在期待一场神圣婚礼的宾客。
无数个声音,如同最恐怖的复调合唱,从下方传来,汇聚成无法逃避的声浪:
“赞美斯菲亚!”
“永恒之主将得享完美的容器!”
“欢迎归位,姐妹!”
“仪式将启……”
“无上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