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凝土碎块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料,针一样扎进后背。每一次沉重的震动,头顶那片摇摇欲坠的巨大阴影就簌簌落下灰土,呛得她喘不过气。
“咳……咳咳……”
眼睛被泪水、灰尘和额头上流下来的温热糊住,视野里只剩下扭曲交错、如同巨兽獠牙的钢筋轮廓。小小的空间里,空气混浊粘稠,带着浓重的焦糊味和土腥气。
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僵硬地转动眼珠,一块染着暗红斑点的碎花布料,半埋在瓦砾里,是熟悉的颜色和图案。
妈妈……
最后是妈妈把她推进那个壁橱的,然后是巨大的撞击声,接着就是这片死寂的黑暗。
“呜……”
细弱的呜咽终于冲破了被恐惧扼紧的喉咙。眼泪混着泥灰和血水,在脸上冲出冰冷的沟壑。她想伸手去够那块碎花布,指尖颤抖着,却怎么也够不到。
巨大的悲伤和冰冷的恐惧像沉重的石头,死死压在心口。世界只剩下这片绝望的囚笼。黑暗,冰冷,充满死亡的气息,一点点吞噬着她渺小的身躯。
爸爸……妈妈……谁……
就在这时,头顶覆盖的阴影微微晃动了一下,簌簌的灰尘落得更急了。
然后,一个声音极其突兀地,穿透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哼唱。
一个男人的哼唱,嗓音低沉沙哑,含混不清,随心所欲地跑着调,像一根被随意抛在风中的破布条。
她望向声音来源——头顶那片交错巨石缝隙的黑暗处。
巨大的混凝土块被一个黑暗的身影单手随意拨开,如同拨弄散落的积木。断裂的钢筋被他轻易地拧弯、掰断,发出沉闷的呻吟。灰尘和碎石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落下。
那哼唱声还在继续。
光线似乎亮了一些。一缕浑浊的天光艰难地挤了进来,恰好照亮了他俯身探下来的手臂。
那不是正常人的手臂。整条右臂,从肩膀一直到手腕,都被一种粗糙、肮脏、染着大片暗褐色污渍的绷带紧紧缠绕着,裹得严严实实。绷带本身也破破烂烂,边缘磨损开线。
而此刻,这只缠满肮脏绷带的手,伸向了她,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没有话语。一股强大的力量传来,茉莉感觉自己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被那只缠满绷带的手轻易地从瓦砾的夹缝中提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一阵天旋地转,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全身,双脚似乎碰到了相对坚实的地面。
那跑调的哼唱声,却在这时又响了起来。就在她的头顶上方,近在咫尺。
茉莉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掀开一点点眼睑的缝隙。
视线撞上的是一个宽阔的后背。那个男人松开了她的手,似乎准备离开了。
“……等等……”
随着她的呼唤,男人微微侧过脸。
他的脸也被同样粗糙、肮脏的绷带一圈圈缠绕,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鼻孔和一小片紧绷的下巴。绷带下缘沾着深色的污渍。
就在茉莉的目光接触到那双眼睛的刹那,那双眼睛也恰好微垂,随意地扫了她一眼。
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冰冷的金色。瞳孔深处,是两道细窄、锐利如毒蛇般的竖线。那目光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只有漠然。
只一眼,瞬间的对视。
下一秒,男人已转身,哼着那难听、跑调、破碎的曲子,身影在浓烟中迅速模糊、变小,最终消失在毁灭的喧嚣里。
***
后脑勺撞在冰冷的金属上,发出一声闷响,带来一阵钝痛。
梦境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惨白的天花板,纵横交错的管线,散发着恒定冷漠光晕的嵌入式顶灯。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钻入鼻腔,盖过了残留在意识里的血腥和焦糊。空气里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气息,像腐烂的水果,这是能量抑制剂的味道。
茉莉的眼珠僵硬地转动了一下。
手腕、脚踝和腰身传来束缚环熟悉的、冰冷的压迫感,皮肤接触金属的地方传来刺骨的寒意。
沉重的合金门滑开,发出像生锈的齿轮转动一般的声音。
一个穿着雪白无菌服、戴着全覆盖式防护面罩的身影走了进来。即使隔着面罩,那步伐的频率和身形也早已刻入茉莉的骨髓——大家都叫他“博士”,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她的“主治”研究员。
博士走到实验台前,防护面罩后的视线落在茉莉脸上,如同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耗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