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或隐在他面前笑的也不多,如今回到青城山不过三年时间,她就这么轻易地笑了?
他本该为此开心,但不知为何,像是多年相处的了解,胥九欲觉得这不是件好事。
他彻底从黑暗中走出来,面容显露在紫光下,深邃的五官被这不甚明亮的光衬得更为立体,肉眼可见地浓墨重彩起来,他承认道:“……是,我找你就是想问你这个问题,三年了,毫无音讯。
“我总想着再等一天或许就能等到你的消息,但没有。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来赴约,哪怕是给我传个消息,至少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雪或隐顿了片刻,耸肩,又笑:“……你现在知道了,我很安全。”说着,她引导般让胥九欲看向旁边那几人倒下的位置,那里什么都没有残留,连虫子蠕动的痕迹都消影无踪。
她笑容带着故意般的邪恶,雪或隐明白她自己在排斥,她不想要胥九欲来到她面前,几多担忧几多惶恐。
担忧胥九欲受伤,惶恐她尚未开始自己的复仇就被人发现进而死亡。
但她看向胥九欲的方向,他就站在三米之外,不远不近,恰巧是社交安全距离。
胥九欲沉默。
他有很多话想说,许多问题要问,但这些问题都不是在现在这个场合能问的。
他们需要空间,但胥九欲不确定雪或隐愿不愿意和他谈,从雪或隐的寥寥几语中判断,她或许是不愿的。
似是良心还没有被狗吃完,雪或隐思度良久,扫视一圈胥九欲的身体。
还好,身上并没有血迹,也没有血腥气,说明一路安全。到底是修仙界的天才,即便法力被封也能在行走中保护自己平安。
她在原地犹豫片刻,回头看一眼身后方向,远隔几十里,青城山的其他弟子正在和秘境中妖兽抢仙株,修士的耳力强劲,她不知道那群人会不会在赶往这边的路上,若是听到和胥九欲的交谈,恐怕难以糊弄。
但她还是上前一步,伸手将胥九欲的手腕拿起,借给他一团法力,金光没入胥九欲身体,他只觉得浑身轻松,像是全身污秽都被一扫而空。
做完这些,雪或隐抿唇开口:
“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你还是赶快离开,若是被发现那就糟了。……我知道你来是什么意思,……我如今很好,你不必挂心。但你日后还是不要出现了,洞庭的人还在找你,若是被洞庭那帮人看到,你会被追杀的,你身受黥刑法力不全,还是要多加小心。
“道河虽荒凉,但至少安全。……伯父伯母说的对,简简单单活着也很好,我这边你别再管,修仙界的事你也别插手,……好好活着。”
雪或隐和胥九欲虽然默认断了,但却不代表老死不相往来。五年如家人的陪伴已经足够让两个失去至亲的孤人互相靠近,成为亲人。
雪或隐不能和胥九欲说太久,只能挑上几句她觉得重要的话。
她不希望胥九欲再来找她,也不希望他插手她的事,最好彻底断绝关系。
她——苍耳不知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她自己不在意,却想让胥九欲好好地活。
有情才会有关系,她最后一句话说的实心实意。
对于胥九欲来说好好活着是最重要的,也是浑身生着锯齿的苍耳——能想出来的对旁人最好的祝福。
远远听到旁处传来怒吼声,像是人声又不似人声,这痛苦的怒吼将雪或隐稍微松懈的思绪又重新拉回现实,她知道她该离开了。
或许是是急忙见面匆匆分别,她眼中漫上了时过境迁的复杂与柔软,诚心诚意劝:“你日后不要再来找我,很危险,我走了。”
胥九欲顿住,明白雪或隐并非绝情,连忙问:“若我保证安全能来见你吗?我不想在道河枯等。”
雪或隐将要离开的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回头看胥九欲,里面分明是不赞同。
他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奈:“……你知道我不是能等待的人。”
他下意识忽视了一个事实,——他其实已在道河等了三年。
雪或隐沉默,垂了眼睫。
胥九欲的确不是这种人,哪怕是遭受重伤,也不是个认输的人。这种上进心使他无法真的过闲云野鹤的生活,适当的刺激才更适合他。
或许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想着死前这世界上也只有胥九欲一人认识她,雪或隐紧闭的心松动了,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转过了头,一道金光闪过,她离开了。
死亡前夕的人总是脆弱感性,雪或隐也不能幸免。面对胥九欲的关切,她没有拒绝的勇气。
反正不久后是要死的,自己做的事早晚会暴露,那时候她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她或许都不会被丢下断崖,和上次不同,这次她会直接三魂六魄——灰飞,烟灭。
若是安全情况下,是否可以见上一面?雪或隐相信胥九欲有创造相见的能力,但她能见吗。
雪或隐清晰地知道,三界之内,活着的人中,除了胥九欲,再无第二人真正关心她的死活。
她的情感联结稀薄到绝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