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或隐一直是个赌徒，因为她一无所有，在一无所有的条件下，只有堵才有获得希望的可能。

遇到胥九欲之前，她刀刃旋舞，遇到胥九欲之后，她慢慢落到了平地。

她还记得杀第一个人时候心中的震颤和灵魂的哭嚎，满手血腥，却失神地看着地面铺满鲜血的场景，没人帮她，只有她自己，世界浩大，她踽踽独行。

事实证明，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习惯的。后来，她杀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到了最后就变得面无表情，再不会对要进行的暴行心情颤动，她的心越来越冷，冷到寸草不生。

胥九欲口中的赌，是她的本性。

雪或隐和胥九欲的相熟是在人间开始的，在修仙界的时候，他们的确一点不熟，那时的“天”是胥九欲，而在地上躺着的却是雪或隐。

若非胥九欲被赶出修仙界，雪或隐也不可能有机会救胥九欲一命，他也不会在未来的日子和雪或隐有什么关联，走到如今这地步，只能说是天意。

雪或隐听到胥九欲冷喝出来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胥九欲口中的赌到底是什么，像是一件好笑的事，“噗嗤”一声，雪或隐笑了出来，而后越笑越大，直到笑的弯下了腰，笑声畅快没有一丝伪装。

胥九欲听到雪或隐这笑声却像是呆住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雪或隐就这样笑着，而胥九欲见她笑的畅快，慢慢抿起了唇，却没说话。她直笑了好一会儿，笑声在寂静的游山上异常明显，笑得树木也随之摇晃起来。

终于，雪或隐笑够了，这才起身，摸了下眼角的泪水，道：“你想什么呢，我怎会沦落到赌命的地步，给你季玉簪，也不过是想给你罢了。”

胥九欲眉头却没开展，垂头幽幽地看着她，抓住了雪或隐言语中的漏洞，问：“……为什么想给我，这是你的仙器，你既然没打算做赌命的事，再把这个交给我又有什么用处。”他执意想要得到雪或隐的回答，紧紧抓住问道。

雪或隐笑容一顿，像是被胥九欲的话给问住了，但下一瞬就又展开了温和的笑意：

“我的确没打算赌命，但保不准你却想要赌命，有了季玉簪我就可以知道你是否安全，以防你瞒着我孤身闯太淳。”

她以为这话说的洒脱，能缓解两人之间又升腾起来的剑拔弩张的氛围，也是个好借口，能掩盖她方才一时着急做出来的行为的真实原因，但对方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胥九欲攥紧了拳头，咬着腮帮子内侧的软肉，眸色深深，脸颊两侧隐约显现出两个红色圆痂，在夜光下妖异非常，他不仅没有变得冷静，给人的压力反倒更大了。雪或隐的解释并没有说服他。

见胥九欲这样，雪或隐百年不变的社交笑容慢慢就淡了。

夜里的温度渐渐凉了，雪或隐觉得有些冷。

胥九欲讨厌雪或隐这幅样子，总是左顾言其他，从不正面回应，在这方面一点勇气都没有。他明明感受到她的真实想法，分明不是雪或隐说出口的话的意思，她分明不是这样想的，为何还要这样说，他不明白。

难不成承认某种想法，就这么令她害怕吗？

他带着恶意狠狠道：

“不让我闯太淳，也不让我靠近你，不让我死，也不让我好好活，只允许我像条狗一样围在你身边，却不允许我向主人要奖励，你是这意思么？”他颇有些咬牙切齿，拳头紧攥，咯咯作响。

呼啦啦——油菜花田被慢慢急促的风吹得沙沙作响，细小花瓣被吹起顺着风旋旋转飘落在地面，正如雪或隐的心情，打着旋往下跌。

这话像是晴天霹雳，从上到下将雪或隐劈了个焦黑，她一时有些窒息，呼吸停滞，看向胥九欲的瞳孔瞬时放大。她不明白为何胥九欲会这样理解，为何他要如此解答，他为何要这样说话！胥九欲的话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戳入了她的心脏。

“你在说什么，我怎可能是这个意思！”

但是胥九欲什么话也没说，深深地看了雪或隐一眼，像是不耐和雪或隐再争论，转身就要离开。

雪或隐被胥九欲这一番话搅得心中大乱，还见胥九欲这转身就离开不欲再说的样子，一时气急，直接伸手按住胥九欲的肩膀！

她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着急起来也不会收力，胥九欲被这力道按的呼吸一顿，雪或隐没管他的状态，手下再次用力就想将胥九欲扯回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雪或隐真的动了怒，她不想听胥九欲和他这样说话，她要胥九欲把话收回去！

哪知胥九欲这次铁了心不想和雪或隐多聊，身子一转，双手用上巧劲，就将雪或隐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掌拉了下去，一个闪身就想拉开和雪或隐的距离。

但雪或隐怎可能让他得逞，在胥九欲拉住她手腕的时候她就知道胥九欲到底打什么主意，刚被胥九欲拉开的手臂又以一种刁钻的角度朝胥九欲袭去，那动作又快又狠，不像是拦人，更像是杀人。

他们相处这么多年，并非没有意见相左过，争吵过也骂过，也曾像今日这样一言不合，一人出口伤了另一人心的时候直接动手掐架。

他们都不是能一直忍气吞声的人。雪或隐在外脾气是好，那是因她不在乎，但对于胥九欲的话，她却总是在意，甚至还会被他的话语激起情绪，像是这次一样，一气之下直接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