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立即将一张白色纱巾覆于面上:“届时就说我生了水疮,暂不能以真面示人,如此,便可瞒住宅内其他人。”
张秀花又问:“那若是有人问荷荷去了哪里……”
苏荷答:“就说我胆大妄为,偷了后厨的馒头,被小姐发卖了。”
屋内沉寂了片刻。
绝境之下,似乎又看到了生机。
春兰也忍不住凑过来,“当真……能行么?”
苏荷面色郑重:“即便不行,咱们创造条件,也要让它行!”
她身上激荡着一股百折不挠的气势,俨然比主子李姝丽更像一个主子。
春兰“噗通”一声跪地:“奴婢愿意跟随小姐。”
张秀花也禁不住身子一软要跪下去,苏荷立即一把搀住她,继而将春兰也扶起来,她说:“接下来,咱们风雨同舟。”
雨整整下了半日,整座西山都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里。
冷风从对面山坳刮过来,刮出一阵阵“呜呜”的响声,犹如鬼哭狼嚎。
别院仍如往常那般清寂空冷,
院中除了李姝丽带来的几名仆从,便只剩一名多年在此看院的家丁,名叫王贵。
没人发现李姝丽已经死了。
在苏荷向外宣称自己染上了水疮后,王贵还特意来正房外请示,问是否要帮小姐进城去找郎中。
春兰如往常那般进屋传话,片刻后出屋回话:“小姐说,再跟她提什么郎中,她便……便撕烂谁的嘴。”
王贵吓得身形一紧,急忙退下了。
他虽对这位李家小姐不熟,却也听闻过一些她飞扬跋扈的事例,近几日接触下来,果然是传言不虚,他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吧。
后厨里,郑婆子一边淘米一边小声絮叨:“小姐长了水疮却不肯让郎中诊治,你说若是被毁容了可怎么得了。”
正在摘菜的张秀花斜她一眼:“你一个后厨的婆子,倒是开始操主子的心了。”
郑婆子答:“我这不是看咱们小姐还年轻么,往后迟早要嫁人的。”
张秀花故作警惕地朝屋外张望一眼,压低声音:“实话跟你说吧,咱们小姐根本没长什么水疮。”
郑婆子面色一惊,急忙往张秀花跟前凑:“那小姐为何成日覆着一块面巾?”
张秀花朝她冷哼一声,故意不说。
“卖什么关子,你倒是说啊。”郑婆子用胳膊捅了张秀花一下。
张秀花翻了个白眼:“还不是怪你。”
郑婆子不解:“怪我做甚,我跟小姐都没说过几句话。”
“若不是你告状说有人偷馒头,小姐便不会与苏荷起争执,若未起争执,小姐的脸便不会被苏荷用簪子扎伤。”
郑婆子呆住:“用簪子扎伤?像春兰那样了么?”
张秀花答非所问,继续摘菜:“反正眼下苏荷是被发卖了,若哪日小姐气不顺,定也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郑婆子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半晌无言。
郑婆子很快便等来了她的“果子”。
次日晌午,小姐因她煮的米饭太硬,将她叫进了正房。
那时小姐背朝她坐在窗前的玫瑰椅里,宛如一尊大佛。
冬日寒凉,但她感觉小姐的背影比冬日更为寒凉。
郑婆子双膝跪地,战战兢兢唤了声“小姐”。
小姐并未应她,而是由春兰上前传话:“往后,你不必再在别院伺候了。”
郑婆子胸口一沉,自己果然要步苏荷的后尘被发卖了,“求小姐开恩,容奴婢在此讨一份生活,求小姐开恩啦。”
“讨饶也无用。”春兰打断她,将一份文书塞进她手里:“这是你的身契,好生收着吧。”
一听是“身契”二字,郑婆子猛然顿住,莫非这不是发卖,这是放奴?
不待她想明白,春兰又递来一个钱袋:“里面有二十两银子,够你生活一段时日了,且好自为之吧。”
郑婆子走出正房时仍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大梦。
明明是要受罚的,却好似被奖赏了——莫名其妙得了自由,还得了银子。
她走下台阶时频频回头,道了句:“小姐是好人啦。”
台阶下的护卫金安和金顺听得一脸疑惑。
几日之后,金安和金顺也被传进了正房。
他们因为野猫闯进正房吓到小姐而面临惩罚。
那时小姐面覆纱巾,坐于屋内的首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们可都知错?”
小姐的声音似与从前不同,但区别也并未多大,或许是水疮伤到了嗓子吧。
金安跪地答:“是小人守护不力,望小姐恕罪。”
金顺附和:“是小人守护不力,望小姐恕罪。”
苏荷朝春兰使了个眼色。
春兰会意,上前递去两份文书:“这是你们的身契。”
随即又递上两个钱袋:“这是傍身的银子,你们二人都走吧。”
跪地的二人皆有些回不过神。
待出了屋子,金顺仍有些云里雾里,“你说小姐这是罚咱们呢,还是奖咱们呢?”
金安看着手中沉淀淀的银子,答非所问:“小姐是好人啦。”
正房内,春兰长舒一口气:“如此,小姐在宅内便不受掣肘了。”
苏荷笑了笑,并未多言,随即转身去案前研墨画画。
她儿时随娘亲学过画,虽未学得十分精湛,却也能入木三分。
如此一连画了好几个时辰,直至张秀花端来晚膳时才将将完工。
张秀花一边布菜一边问:“小姐画的是什么?”
苏荷将宣纸提起来,呈到她面前。
张秀花抬眼望去,蓦地吓得后背一凉,手中的碗箸“呯”的落地。
春兰听到动静也跑过来,看了纸上的画,吓得捂住了嘴。
纸上赫然画着李姝丽的脸!
张秀花缓了缓:“小姐画她作甚,怪瘆人的。”
苏荷答:“姑姑,我不能只做假的李姝丽。“
“那你想怎样?”
“我须找人塑骨,塑成画中人的样子,做真正的李姝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