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佑臣捧着一本泛黄缺页的故事书,时不时探头瞥两眼裴钟琪的画作:“你在画什么?”
裴钟琪指着画面中心的小人:“这是我和哥哥。”
梁佑臣便明白了那些幽灵是谁,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世界不要他们,没关系,裴钟琪和梁佑臣也不需要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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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前的女孩子总是长得很快,裴钟琪上小学后才发现自己比同龄的女孩瘦弱矮小了一大截。
学校每天上午会发营养牛奶,梁佑臣和她不在一个班,就在下课后穿过一整个走廊来找她,把自己的牛奶递给她。
“我们班也发了牛奶。”裴钟琪以为他不知道。
“让你喝就喝,”梁佑臣强硬地把牛奶盒塞进她手上,“你太矮了,和你走在一起好丢人。”
裴钟琪以为他真的嫌弃自己,伤心地收下了牛奶:“你不要这样,我会长高的。”
“那你快点喝。”
放学后,他们一起走过六条街道回福利院,梁佑臣抢过裴钟琪装满课本的卡通书包抢过去,挎在了自己肩上。
用的理由是:“背这么重的书包,你真的要变成小不点了。”
义务教育阶段的地方补助让裴钟琪和梁佑臣不再担忧吃不饱饭的问题,他们开始长个子,逐渐赶上了同龄人的身高。
裴钟琪在美术课上展露了绘画的天赋,虽然她不爱说话,但胜在乖巧可爱,美术组的老师都喜欢她,提出在课余时间免费教她画画。
“画画能赚钱吗?”裴钟琪只关心这个问题。
“这个……”美术老师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关心挣钱的问题,“现在不可以,以后或许能。”
“那我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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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钟琪通过画画得到的第一桶金是初中区里举办的中小学生手抄报比赛,她拿了一等奖,奖金是一笔两百元的巨款。
她拿着这笔钱,请梁佑臣去了一家在附近的初中生中间最受欢迎的快餐店,大手笔地点了两份最便宜的单人套餐。
单人套餐只有一个汉堡和一杯可乐,长身体的年纪根本吃不饱,性价比极低,所以他们放学路上经过了无数次,却从来没有走进过这家店。
赚了钱,他们也只敢点两份单人套餐,不敢吃更多,要把钱攒着以后继续上学。
考上重点高中那年,他们长大的福利院倒闭了,没有家庭收养的孩子们被新的机构收养。
像裴钟琪和梁佑臣这么大的孩子,机构只给他们提供了住所,不会支付非义务教育的学费,每个月一千的教育补贴在支付完学费和日常开销后所剩无几,两人于是开始争抢年级第一的奖学金,在校三年,每一次的考试都是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纪大战。
战果通常四六开,裴钟琪拿得更多一些。
她在校内勤工俭学做图书馆助理,梁佑臣在校外烧烤店打工,成绩和收入渐渐成为两人比较的对象。
高二那年,梁佑臣用打工挣到的钱买了一部二手平板,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裴钟琪。
“我看到网上有人画画赚钱,”送礼物的时候,梁佑臣这样说,“我觉得你画得不比那些人差。”
于是裴钟琪创立了“珀竹清”这个账号,将自己闲暇时间画的画丢上去做例图。
第一次接稿的稿价只有五十元,她用这五十块给梁佑臣买了一个小台灯:“送你的,我不喜欢欠人情。”
梁佑臣在给一些杂志社和短文社媒投稿赚钱,顺便参与一些征文比赛赚取奖金,为了不耽误上课和打工,他只有晚上的时间可以用来写稿子。
福利院每天晚上定时熄灯,他就用裴钟琪送的这盏台灯挑灯夜战,稿件一封封寄出去,变回一行行数字回到他的银行账户。
他的身高已经甩开裴钟琪突破了一米八,宽阔的肩膀渐渐有了可靠的感觉,学校里不少女生都对他芳心暗许。
裴钟琪也出落得越发美丽,她不想也不擅长社交,面对不熟的同学总是显得热情不足疏离有余,高冷的性格反而吸引了更多追求者。
只是两人都一心学习和赚钱,无暇关注别人的视线,一天的二十四小时被细细分割,争分夺秒不敢有片刻喘息。
大学期间,两人比同级学生更早地开始兼职和实习,裴钟琪的画师账号已经有了很多粉丝,接到了不少商单;梁佑臣在她的介绍下参加了几个年轻人自己做的游戏工作室做文案,试研发的小游戏问世后小爆,他也从中获得了一大笔分成。
毕业后两人各自工作,后来乘上了游戏产业发展的时代新风,进入了游戏大厂,成为各自工作室的核心人员。
他们挣到的钱越来越多,与之相对的是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不再像读书时那样并肩上学回家,只有在茶水间或公司食堂遇到时会拌嘴两句,很快又要回到繁忙得看不见尽头的工作中。
也许时间确实会改变一切,并肩走过崎岖道路的人在成年后也终将走远。
裴钟琪依然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偶尔加班到深夜,去空无一人的茶水间续咖啡时,也会怀念年少时两个人一起走过的时光。
但她绝不会回头看,过去太苦了,她要一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