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小丫鬟端上一盏茶水来,谢柔徽以为是喝的,正要吞下去,却又见人捧着漱盂进来,才明白过来是漱口用的。
她在心中暗暗感叹,皇家的规矩真多。从前她在玉真观,哪里有这么多规矩。
想着想着,谢柔徽忽然以前想起与姚元同桌吃饭,他每次都要洗一遍筷子擦一遍才肯用。
她噗嗤一笑,转头问身边的侍女:“姚……太子什么时候过来啊?”
侍女回道:“娘子先用膳吧,殿下说不必等他。”
谢柔徽也没坚持,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口鱼肉。
好好吃。
谢柔徽满足地弯起眼睛。
用完饭膳,谢柔徽问道:“他怎么还没有来啊?”
侍女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回答。
谢柔徽又问:“他平日里也这么忙吗?会不会忘记吃饭啊?”
“殿下一直如此,从前都有郑公公提醒……”
侍女说到一半,忽然住口不说了。
谢柔徽也没有在意,她道:“你带我去书房吧。”
“谢娘子,您不如再等等吧。”侍女犹豫道,“太子殿下一向不喜旁人打扰。”
谢柔徽却执意要去,侍女见状,只好为她领路,心里却为她暗暗捏了一把汗。
“殿下,谢娘子求见。”
新来的内侍弯着腰走入书房,头深深地埋下,恭敬地道。
元曜坐于书桌之后,整个人笼罩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他默了一会,开口道:“让她进来。”
谢柔徽推门而入时,眼睛还有点不适应突然的黑暗。
她轻声唤道:“姚元……姚元……”
他不是姚元。
元曜垂下眸子,没有出声。
谢柔徽摸到宫灯前,她用火折子点燃一盏,随后将火折子随手一掷,数盏宫灯哗然燃烧。
屋内骤然明亮,谢柔徽把宫灯捧在手里,看向元曜:“你怎么不点灯啊?”
她的语气与从前没有分别,不论他是姚元还是元曜,在她面前都是一样的。
她究竟是胆大包天?还是有所倚仗?
元曜看着满室亮光,不禁眯起了眼。
谢柔徽敏锐地察觉到元曜的动作,她疑惑地问道:“是这光太刺眼睛了吗?”
元曜笑了笑,解释道:“我眼睛复明后,就有些畏光。”
太医看了,也开了几副药,但一直没有成效,好在不妨碍平日里视物。
谢柔徽没有回答。
只听呼呼几声,珍珠破空飞出,打灭了烛火,最终啪地一声滚在地上。
她走到元曜的面前,关心道:“我写封信告诉大师姐,让大师姐想想办法。”
元曜微微仰头,站在桌前的绿裙少女眉目如画,左手遮着宫灯散发出来的亮光。
黑暗之中,她的眉眼却被照得清清楚楚,成了唯一的光亮所在。
同时,她眼中的担忧、关心、焦急毫无遮掩、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元曜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
他避开谢柔徽关切的眼神,淡淡地道:“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走在东宫的回廊下,两列侍女手提宫灯,将脚下道路照得分明。
谢柔徽与元曜并肩而行,她忽然顿住脚步,望着不远处的那颗树。
她惊喜地道:“是玉兰树!”
元曜随之抬头,恍然发现,之前下令砍去的海棠树,已经重新种上一颗玉兰树。
此时不是玉兰开花的时节,因而只见满树翠叶,而不见白玉兰。
“你喜欢的话,我命人再种几颗。”
元曜看着谢柔徽惊喜的神情,将她被夜风吹散的发丝别在耳后,柔声说道。
谢柔徽却摇摇头,说道:“只要这一棵就好,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
她说的独一无二,究竟是想要树独一无二,还是人独一无二?
元曜眸色暗了暗,沉沉如墨。
谢柔徽浑然不知元曜心中所想。
她抬起头望着那颗枝繁叶茂的玉兰树,转头看向元曜,眼眸明亮:“等到明年三月,我们就能一起看玉兰花开了。”
迎着谢柔徽期待的眼神,元曜温柔地笑了笑。
不管谢柔徽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已经给过她机会了。
这个长在乡野、粗鄙不堪的小娘子,见过他所有狼狈不堪的一面,听过他为了活下去不得已的承诺。
——他本来是打算放过她的。
可是她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他、纠缠他、不放过他。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他了。
元曜颔首,回应了谢柔徽的期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