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又动了起来。
轮番洗漱过后,夜色安静,嘉菉出来时,大黄趴在廊檐下的狗窝里,翻翻眼皮瞟他一眼,张大嘴巴打哈欠,又趴了回去。
田酒头发擦得半干,穿了件外衣,在灶台前搅动锅子。
嘉菉把敞怀的衣裳胡乱拢住,走过去问:“干什么呢?你又饿了?”
没等田酒回答,他已经闻到一阵随着水汽散开的茶香,他探头看了眼,锅里水开了花,一层绿茶叶上下翻滚。
“你们这泡茶用锅煮?”嘉菉面色一言难尽,看了会,勉强道:“算了,给我来一碗尝尝。”
毕竟闻起来还挺香。
田酒:“拿盆来。”
嘉菉:“……我倒也喝不下那么多。”
田酒动作一顿,眼尾扫他:“不是给你喝的,绿茶汤放凉给你哥敷脸,能少受点罪,好得更快。”
“好像还真是,”嘉菉找了个木盆回来,回忆着,“绿茶性寒,清热解毒,正好治晒伤。”
从前只是在书本上草草看过一眼的内容,如今活生生运用在生活里,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端好,别烫着手。”
田酒大勺舀起热汤,黄绿色茶汤倒入木盆中,滚烫水汽扑上来,嘉菉手稳稳端着,上半身往后仰了仰,嘶了一声。
“没烫着吧?”田酒快速舀完茶汤。
嘉菉立马把木盆放到地上,甩了甩手,强撑道:“没事。”
“我看看。”
田酒拉过他的手腕,宽大的麦色手掌,虎口有茧,几个指头和手背都被水汽燎得发红。
她湿润发梢垂下来,随着低头动作,一滴水珠砸在他暗红手背上,火烧火燎的皮肤猛地一点冰,激得他手指一蜷,攥住了田酒的手。
柔柔凉凉的,像块甜糕。
“很疼?”田酒诧异抬眸。
嘉菉躲避眼神,悄然松开她,往回抽手:“不疼,都说了没事。”
“别动。”
田酒制止他,没用多少力气,嘉菉的手就滞到她手里,温度有些高。
她指尖在他青筋微凸的手背上按了按,不知怎的,他那截手腕上的筋络崩起消去,又崩起。
嘉菉只觉得她指尖那一点凉,像鸟儿的柔软腹羽来回地挠着人。
他疑心手臂的麻筋也能连到手背上,不然他怎么连带肩膀都开始发麻。
无端地,他的目光慢慢笼住她,带着点莫名的小心,好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田酒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上,衫子吸了水分贴着皮肉,勾勒出脊骨和薄薄腰身,她似乎比他想象得要更纤瘦一些。
热气袅袅的茶叶清香和她身上淡淡的皂荚香气萦绕着人,她垂落的睫毛青影投在粉白侧脸上,嘉菉忽然想起一句诗。
好奇怪,他不爱读诗的。
嘉菉无声地缓缓长出一口气,想要平复这怪异的感觉。
还没等他平复完,田酒已经放开他的手:“小伤,你去摇点井水上来,手在水里按一会就好了。”
“……”
就这样?
给他哥就亲手煮绿茶汤,他就自己去摇水冰手,好歹多关心两句呢。
田酒歪头:“你还不去?”
“要你管。”嘉菉冷哼,转身往辘轳井走去,嘴里嘀嘀咕咕。
田酒:“你嘟囔什么呢?等会记得把锅刷了。”
“……谁要刷你的破锅!”
大黄被惊醒,吠了两声。
田酒不知道他发什么疯,走过去揉揉大黄的耳朵,安慰道:“睡吧,别理他。”
嘉菉:“……”
他气呼呼地摇了水,手按在里面,冰到麻木才拿出来,果然没什么痛感了,也不发红了。
有用是有用,但他还是不爽。
可田酒已经回屋了,灯都熄了,估计都睡了,他不爽也没人看得见。
嘉菉烦躁,端着放凉的木盆去敲了既明的门,看到既明的红脸都不觉得好笑了。
他黑着脸把木盆放到桌上:“田酒煮的茶,凉着敷脸,对你的伤有好处。”
说完就走了,回灶房哼哧哼哧地刷锅,叮叮当当的。
大黄又一次被吵醒,起来甩了甩耳朵,四处看看,没看到田酒的身影,直接后腿一蹬,低吼一声朝嘉菉跑去。
嘉菉吓一跳,刷锅的丝瓜瓤指着大黄的鼻子:“你想干嘛!”
大黄伏低身子,“汪”一声,却没攻击他。
“你……”嘉菉福至心灵,“我吵着你睡觉了?”
大黄:“嗷。”
嘉菉:“……”真是见鬼了。
“知道了,我小点声。”
大黄朝他龇了龇牙,“嗷嗷”两声,转身摇着尾巴走到廊檐下,趴回狗窝。
还真是为这个?
嘉菉想起田酒说大黄很聪明,这狗哪是聪明,都快成精了吧?这不跟人一样。
被这么一搅合,他心里恼意散了不少,勉强心平气和地刷完了锅,再把自己简陋的铺盖卷甩开,躺在灶房地上。
嘉菉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也没有那么糟糕嘛。
不就是住在她的破灶房里,刷她的破锅,睡她的破铺盖……嘉菉蹭地一下睁开眼睛。
“烦死了!”
西屋里,灯光昏黄,满室茶香。
既明面无表情望着黄绿茶水,修长手指浸在里面,随意拨了波,水波轻摇,香气更浓。
浓黑睫羽倦懒半阖,嘴角的笑渐隐,叫人猜不透他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