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宁的题目已经写完3分钟了。
她垂眸,目光虚落在手边的课本上。
前方的白板处。
赵老师正拿着水性笔,在板子上边书写,边讲解,一连串的步骤写完,赵老师回过身,把笔往前一递。
“小琛,来,跟我说说你的想法。”
被喊住的少年,上前一步,接过笔,而后不紧不慢地在白板上,书写他的解题方法。
房间里,只有水性笔写字的“沙沙”声传来。
但执笔之人的存在感,
却强到让严宁难以忽视。
刚才在写最后两道题时,还好,严宁注意力都放在题目上,而现在,一闲下来,她脑海里,就蹦出了太多疑问——
路琛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不是奇怪他补习,毕竟没有人生下来就知道,数理化怎么解、政史地怎么答的。
她只是惊讶——
怎么会这么巧?
路琛竟也刚好在赵老师这里学习?
不过,这或许倒是解释了,之前为什么会在这栋楼里,遇见他……
而虽然,路琛这一身打扮,看起来跟学习没什么关系。
但他,也真的是来写作业的。
他一进房间,便自然而然地,走到她对面的座位落座,然后,就从斜挎包里,拿出了一本卷子,和一只黑色签字笔。
那包虽小,但卷子被折了三折,刚好放进去,边角都是整整齐齐的。
期间,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对面那人唇角勾了起许弧度,猝然抬眼,看向她。
视线交接一瞬。
在她下意识匆忙低头,避开后。
他也没开口,泰然自若地就摊开了卷子,开始写题。
其实那时候,严宁是有点想问一句——
你不冷吗?
今天虽然阳光普照的,但已然是秋天了,温度并不算高。
她现在穿的就是一套白色的,还挺厚实的长袖、长裤家居套装,体感也就是刚刚好。
他这样只穿着单薄短袖、短裤的,真的不会感冒吗……
思路分叉打住。
最后,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啊?
明明那天在学校楼梯口,喊住她,叫的还是“同学”。
难道是,他托她保密,觉得不放心?
在发现两人在隔壁班后,就随便找人问了下,记住了她的名字?
又或者。
之前办公室的事,在校园疯传后。
他有怀疑是她泄露出去,所以才要打听到她的名字,找她质问?
……
脑子里乱糟糟的,严宁忽然听到一声:
“宁宁?”
被赵老师叫了名字,她才一回神,“啊?”
路琛刚好走到她对面,两人再不知多少次地,视线撞上。
他眉眼仍是那种清浅的笑,拉开椅子,从善如流地接上她的话:“老师问你,题写完了吗?”
嗓音带了种惯常的散漫。
严宁一窘。
莫名有上课走神被抓包的局促。
她连忙答应,起身,“写完了!”
好在赵老师并不在意,温和道,“那拿给我看看吧。”
严宁点点头,赶紧整理好了桌上答完的练习册、笔记本,又拿上根签字笔,快走两步,来到了赵老师旁边。
赵老师在翻看题目。
严宁等在一旁,一闲下来,她目光有点不知该往哪里放——
毕竟一步之遥外,有个叫人难以忽视、又会引起胡思乱想的身影。
她犹豫了下。
最终稍稍侧了身,让视线的大部分,都被斜前方那张硕大的白板占据。
板子上三分之二的位置,都密密麻麻地写着解题步骤。
靠左侧,是赵老师的笔记,常年的教学经验,让他的字迹清晰,又好分辨,而且笔触温和,很像赵老师给人的感觉。
而旁边紧邻着的,另外一种字迹。
字是好字,只是落笔位置随性,但又能在细节处看出笔锋凌厉。
好像,也挺符合主人的个性。
没等严宁再细看,那些公式都写了些什么。
赵老师便把白板往下拉了一些,开始给她讲题。
严宁忙正正心神,投入到学习中去。
一连几道题讲解下来,严宁在本子上记下了不少内容,赵老师在确定她都听明白后,把练习册递还到了她的手上。
“我再帮你选几道题,巩固一下。”
想到书柜在沙发那边。
严宁接住练习册后,刚想往旁边挪,让出路,就听赵老师又说了句:
“小琛,把你的卷子,挑几张给我。”
“好。”
那人答应得极快。
甚至在严宁还没反应过来前。
修长的手,在那一侧偶有几笔书写痕迹的卷子里,翻动,找到,撕下,手臂稍一伸展,几张卷子,就仿佛早有准备一般,递了过来。
严宁愣了一瞬。
她目光低垂,眼前——
男生单手搭在椅背上,篮球衣外露出的手臂,肌肉紧实,肌线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是一种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间的美感。
卷子轻轻晃动了一下。
严宁回神,抬眼,这才发现,旁边赵老师在擦拭白板,空闲的只有她。
严宁忙伸手,接住卷子,目光下意识地从他的手,顺着手臂往上,去看那人的脸。
和漆黑的眼眸对上。
她匆忙又说了句,“谢谢。”
路琛没说什么,只稍稍弯了下唇角。
赵老师在这几张卷子上勾了几道题目,又用严宁的签子笔,在空白处,写了两道题目的题干条件。
“这几道题,你来试着写一下。”
把手上的卷子和笔递还给严宁时,赵老师抬手,取下眼镜,在眉心中间按压了两下,神色有些疲倦。
严宁接过,有些担心地询问,“您是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岑奶奶去午休了,也不知道赵爷爷是不是也有午睡的习惯,她来学习,是不是影响了老人家休息?
赵老师把眼镜戴了回去,笑,“只是今天起得早,有点累,还好。”
路琛闻言,回过头来,“您先回房间睡一会吧。”
这话说完,他调转视线,看向严宁,“我们有什么问题的话,会互帮互助的。”
严宁明白他劝解老人的意思,忙接了句,“对的。”
两个学生都这么说,赵老师也没再坚持。
“那好,我去睡个半小时。”
赵老师一走。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
空气里,有一点迷一样的安静。
严宁拿着卷子,坐回位置。
她实在不是一个会没话找话的人,而且现在是在补习,没有什么要聊天的必要。
这么跟自己说完,严宁便静静心神,尽力忽略掉对面的人,开始认真做题。
一连平静地度过了一二十分钟。
严宁写到了最后一张卷子,正面的两题写完,想翻面看看,是否还有勾画的题目。
然而,翻动的卷面边角,无声无息地拨动了,桌上那根她带来的铅笔。
等到严宁把背面看完,确定没有题目要写后,抬眸,看到滚动的铅笔,却已经晚了——
它正好到了桌面的边缘。
掉了下去。
严宁条件反射地身体前倾,想要去接,无奈,位置预判错误,并没有接到。
然而,下一秒。
预想中的物体坠落声,却并没有出现。
与之相反的,对面的那人,连看都没看,便稳稳地拿住了掉落的笔。
然后,他抬眸,看过来,掌心摊开,往前一递。
那根纯白色的笔,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甚至他拿的位置,都不偏不倚地,是笔杆的中心。
“给。”
“哦,好。”
严宁忙伸手去拿,只是笔杆偏细,她指尖去抓时,一不小心,轻触到了他的掌心。
是温热的,干燥的。
体温,要比她的手指,高上不少。
他好像,真的不冷。
思绪跑偏一瞬,严宁坐回去的时候,又忙补上了一句,“谢谢。”
“第七次。”
路琛收回递东西的手,似是随口说了一句。
严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好像我们每一次见面,你都在跟我说——‘谢谢’。”
路琛单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过来,唇边是明晃晃的笑,“这是不是,也算一种,新型的打招呼方式?”
严宁敛眸,把那根自动铅笔的笔芯收了回去。
“嗯。”
倒不是她拘谨,而是她实在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毕竟事实就是如此。
对面那人轻笑一声。
严宁抿唇,无端有一点耳热。
究竟,哪里……
好笑了?
“见到我,很惊讶?”
他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拿着笔,在卷子上随便勾画,遇到想写的,就会写两笔步骤,其余,基本都是空着的。
就和现在,严宁旁边放着的几张卷子一样。
严宁还没想好,要不要答他这一句话。
对面,路琛又笑,“我其实是挺惊讶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同学。”
他先剖白心迹,话又说得坦然。
严宁反而生出了种,不答话,不太好的感觉。
纠结下,她还是点了头,在把铅笔往笔袋里放的时候,仓促间,飞快说了一句:
“嗯,我没见过你不穿校服的样子……”
这话。
好像。
哪里怪怪的。
话一出口,严宁就察觉到不妥,不由一顿,犹豫着,想再说点什么补救。
“这样啊。”
路琛反倒是没觉察一般,他右手食指一动,漂亮地带着笔转了个圈,解释道:
“今天晚上有场球赛,我再回去换衣服,可能来不及,也太麻烦,所以,就穿着这件过来了。”
很有道理。
严宁下意识跟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