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突袭打伤我的那天,我知道了一切缘由后,我双手持着剑与她死死相抵,我朝她怒吼:“你是不是疯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腾出一只手直直朝我拍了一掌,我被震到一丈开外,胸中一股刺痛,我登时喷出一口鲜血。
她站在远处冷笑,神情几近扭曲:“你只不过是还没遇到而已,你遇上了指不定比我更疯呢!”
03
可能是说什么就来什么。
就在那天,我偏偏就遇上了。
那个比我小四岁的女孩子叫沈昭,后来我喜欢叫她阿昭。
阿昭很瘦,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像块冷冰冰的石头。
你能敲开石头吗?不能吧。
所以我总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饶是我做了阁主很多年后,我对阁里的每个刺客都了如指掌,我还是时时猜不透她的想法。
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阿昭很想做千水阁里最好的刺客。
因为她经常对我说这句话。
但她其实说的最多的话并不是这一句,她对我说的最多的是——
你不要死。
那时候,我被代鸢打伤,她几近疯魔,我逃了,可惜还没逃出千水阁便昏了过去。
我突然感觉很累,我睁不开眼睛,我甚至觉得就这样睡下去得了。
只要我睡着了,那不是就不用面对代鸢和千水阁里乱七八糟搞内斗的事了吗?
然后我便听到有人在喊:“你不要死。”
是阿昭。
阿昭一个那么不爱说话的人,在我昏迷的那几天几夜里,她却不停地对我重复着这句话。
她话语中的诚恳让我想起师父在屋子里礼佛的样子,那时候我和代鸢都得死死守在屋外,因为那时的师父不会佩戴任何武器,也不会有任何戒心,就算一个小孩都可以朝他背后刺上一剑。
我当时不知道那个女孩子的样子,可是我确定那个女孩子是真的不想我死。
在迷迷糊糊中,我甚至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到我脸上。
忽然地,我很想见见她。
04
我和代鸢不同,她这一生对爱情麻木,后知后觉,可我不是——
我从见到阿昭的第一眼起,我就清楚了,我是喜欢这个女孩子的,即便我醒来后她告诉我救我是因为她要和我做交易,她想做阁里最好的刺客。可我就是清楚,那不是好感,也不是冲动,那就是喜欢。
喜欢就是一辈子的喜欢。
可有时我又恨我太过清楚,清楚地知道,我最好不要靠近她——
我曾经问过师父为什么要一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他没解释什么,只跟我举了几个例子。
千水阁第四任阁主,妻女被人杀死,他却找不出凶手最后郁郁而死;第六任阁主被他的夫人下毒惨死;第十任阁主与他的情人相杀而死……
这好像是个诅咒,历任在千水阁但凡沾上情爱的阁主都不得善终——
不,哪怕是没有沾上情爱的,也不见得就有个好下场,就像我的师父,即使他一生无牵无挂,一心只为千水阁,可他最后还是死于被人行刺。可笑吧,千水阁是天下最好的刺客组织,组织头目却被一个不知名的刺客杀死。
05
我不敢靠近阿昭,然而我始终是希望她能幸福的,不要像我,也不要像代鸢——
曾经,我是那么地希望能看到代鸢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衣送她出嫁,结果,最后等来的却是一身血衣。
也是一身红衣。
她满身是血地倒在我怀里,嘴里也还在不停吐出黑血——
她中毒了,是她手下干的。
她当上阁主后那短短一个月里,她走火入魔般杀了很多人,只要稍微有一点点不满意她就杀人,不管那个人是我这边的,还是她那边的。她杀疯了,有时候甚至没有理由,只为发泄,所以很快阁里人人都想起我的好来。
他们惊慌失措地找到我,跟我认了错,希望我能重回阁主之位。
我毫无波澜,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内,因为我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像师父告诉我的那个道理——
千水阁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所以才能在江湖上立足。
其实他们不需要我也能杀死代鸢,只不过他们心里惧怕而已。
然后我不费吹灰之力便赢了她,但当我抱着代鸢怒吼着问解药最终却被他们告知无药可救时,我发现我赢得一点都不痛快,反而是痛苦。
那时我也发现,我压根就不想夺回什么阁主之位,我最想的原来是代鸢能活下去就好。
我悲愤交加,不停地给代鸢灌输内力,几欲失控,她却在我怀里释怀地笑了,奄奄一息地说:“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在那一瞬间红了眼眶。我终于明白——
其实她不恨我,她只是恨她自己,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她想找个借口结束自己的命而已。
我后悔万分,为我之前冷眼旁观地看着她泥足深陷。
我一个做哥的干嘛要和她赌气呢?就算她任性一点那又怎样呢?她是我妹啊。
可惜再后悔也没用了,凉风习习,吹散空中的血腥味,也带走了她最后一点的温热,她在我怀里永远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