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纵身一跃,抱着孩子跌落山崖。
邺夫人强行压下心中恐慌,拿着满雪的手还在止不住打颤,邺旺从身后扶住她,带着她走到崖边往下看。
“这么高,恐怕尸骨都留不下了。”
他伸手将崔梓彤留下的剑抛下崖,对邺夫人温声道:“夫人真是为我解决了一大麻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你我夫妻一体……不必说这些。”邺夫人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慌忙将满雪塞到他手中,将手上的血迹全部擦在狐裘上,最后犹嫌不够,将狐裘解下来也扔下山崖,抱着自己的双臂不断搓动。
邺旺解下自己披风裹在她身上,慢条斯理地为她系好,道:“夫人放心,我此生唯有你一个妻子和继秋一个孩子,日后山主之位只会是继秋的。”
一语落,满堂皆惊,纷纷看向邺旺,只见他脸色铁青、怒目圆睁,让人辨不出此事真假。
邺继秋白着脸看向身侧的邺旺,“父亲,他说的是真的吗?”
“胡言乱语!”邺旺斥道:“二十年前,你不过是个无知婴孩,不明世事,凭何指认是我夫妻二人害死的崔梓彤?我看这些都是林声慢谣传蛊惑,好让你来污蔑我雪山!”
林散自怀中摸出个香囊,举过头顶教众人看清,高声道:“此乃当年你与崔梓彤定情之物,上面就绣着你二人的名字,邺旺,你还不认?”
邺旺自然一眼就能认出那个香囊,情浓之时他一日不曾离身,后来和崔梓彤决裂时才扯下来还给她,以此划清界限。
“这如何能做证据?”
“香囊不能,邺夫人亲口供述能不能?”
众人向殿后看去,只见一名异族女子手持横刀押着一名妇人走出来,正是江婴。她一路走到林散身边,一松手邺夫人就滑到在她脚边,刀抵在她后颈上,凉得她瑟瑟发抖。
“母亲?!”邺继秋向前迈出一步,但江婴的刀即刻压下去一寸,他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江婴道:“邺夫人已亲口承认当年戕害崔三小姐一事,是她派人埋伏在崔门山下,故意说那些话给她听,为的就是防止她回到崔门,你们再没机会下手。”
邺旺目光寸寸剐过他们几人,咬牙道:“我认就是,你们放了我夫人。”
崔子坚怒不可遏,“你这个畜牲!彤儿哪里对不住你?当年你与众多兄弟争夺少主的位置,你们雪山就是一口油锅,她为了助你可曾有过半分犹豫?你就这么对她?!”
邺旺回道:“是她逼我!是她用孩子逼我!否则我何必赶尽杀绝,如果她能听我的把孩子打了,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
崔子毅道:“你也配提孩子?你既然没打算和她成亲,为何要欺她无知,利用她对你的一片真心哄骗她?邺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倘若你真的打算和她断的一干二净,为何又要私下和她见面?”
邺旺撇开视线,似是被戳中心事,“随便你们怎么说,左不过是为你们妹妹和外甥讨要说法,放了我夫人。”
“你承认就好。”林散将香囊收到怀中贴身放好,手搭在腰间剑柄上。
他此行没带自己常用的长刀,而是带了一柄从未见过的剑,途中一直随身携带,滴血不占,此时在百余道目光中抽出来,剑身三指宽,剑尖带有倒刺,正是昔年崔梓彤的随身兵器。
剑尖指向跪坐在地的邺夫人,林散却看向邺继秋,道:“今日也让你选,是她活还是邺继秋活。”
倒刺刮破邺夫人的脸,邺旺厉声道:“一切缘由在我,你何必伤及他们母子?!”
林散轻笑一声,“你自然是要死的,我是让你选一个陪你上路。”
邺继秋收剑,上前道:“放了我母亲,我任你处置。”
“不行!”邺旺一把将他拽回来,当机立断道:“继秋不能死!”
邺夫人颓然垂下头,乞求道:“是我对不起你母亲,要杀就杀我吧,不要怪孩子。”
林散漠然道:“邺夫人爱子心切,崔梓彤当年是否也这样央求你放她的孩子一命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司徒恭拦住拉扯的父子二人,道:“林散,你要想好,你真的杀了夫人,江南堂、崔门与雪山结仇不说,朝廷会放过你吗?纵然你不怕死,那江南堂和崔门呢?崔梓彤之死林声慢也有过错,可他和江南堂对你这多年的养育之恩你能弃之不顾吗?你的师兄弟姐妹们,你的两个舅舅,人非草木,老夫不信你能全部舍下。”
“老匹夫,当初他作恶时你怎么不条条是道地劝他呢?”林散挑眉,道:“欺师灭祖的事我都干了,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话落,他手中长剑斩下!
“铛”一声,剑刃相撞,邺继秋挣脱邺旺的手,掠出一道残影,方在林散手下抢下邺夫人一条命。他单膝跪地,竟被林散占去上风,一手护住邺夫人,另一手的满雪被倒刺卡住。
林散诡异地勾起唇角,手中剑向他咽喉刺去,二人近身以剑局促地过了几招。江婴和朔风见状即刻出手,另一边的的邺旺和司徒恭想来相助,被崔子坚和崔子毅拦住,殿中登时打成一团,两边人又缠斗起来。
邺继秋本就一连几日没有休息,此时以一敌三,尤其朔风的武功不低,江婴招式诡谲,逐渐力不从心,一个错神被朔风挑飞满雪,徒手迎上林散、江婴二人,直接撞退数十步,呕出一口血,林散飞身追上。
“继秋!”
司徒恭牵制住崔家兄弟,邺旺趁机飞奔向受伤的邺继秋,岂料林散陡然调转剑尖,一剑刺入他的右臂,还在往深处捅去,誓要砍下他一条手臂。
一枪飞至,逼退林散,枪尖卡住剑尖倒刺插入地里,动弹不得。
林散抬眼看去,林双坦荡回望,周遭几人静止,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邺旺捂着手臂倒退几步,先给自己止住血,又轻蔑道:“少跟林声慢一样虚情假意,你以为我会领你的情吗?”
“你也配提我师父?”林双卸了力气,亢龙收回。
林散甩掉剑尖上挂着的从邺旺手臂上带下来的血肉,厌恶至极,退避三步,抬头笑问:“师姐现在就要杀了我为师父报仇吗?”
林双道:“你既还叫我一声师姐,我也劝告你,杀邺旺可以,杀雪山山主不行。”
林散笑意消失,道:“可惜了,我的打算是连一条狗都不留。”
朔风、江婴从前方袭来,崔子坚、崔子毅也舍弃邺旺,攻向她背后。林双枪尖挑起一旁的满雪落入左手中,一剑向前斩退江婴,迎上朔风,一枪向后挡住崔家兄弟,浩荡的内力以她为中心,滔天巨浪般打向四面八方,震碎崔子毅抛出的暗器。
朔风三人的内力同时放出,数者碰撞,激得亢龙上的双环尖声嗡鸣,满雪铮铮作响,林双额间白布、背后发丝、腰间系带胡乱飞舞,轻甲外罩的白袍隐隐开裂。
邺旺和司徒恭尚在观望,邺继秋却倏然起身,运气于掌心拍向朔风背后,后者心神一分,让林双抓住突破口,悍然推出一掌,击退崔子坚、崔子毅,见她剑尖紧追林散而去,二人提气再上,但也不比她速度惊人,眨眼就到了林散面前。
林散分毫不退,满雪刺穿他肩头的布料,向上一带,擦着他的脸,在将要砍碎他的玉冠时猝然收回,林双收手的一瞬他侧身掠过,她再想回头去追已经来不及。
崔子坚追来从身后按住亢龙,手中一转,用了巧劲反扭住她的右臂,道:“对不住了二姑娘……”
林双决绝抽手,“咔哒”一声,她得以脱身的同时,右臂也软绵绵地垂在身侧,亢龙倒在她怀中。
与此同时,邺夫人主动迎上林散的剑,推着其捅穿自己的身体。
“母亲——”
变故之快,挡在朔风和邺旺中间的邺继秋甚至来不及出手。
邺夫人瞪大眼睛倒在血泊中,纤弱无力的手伸向自己孩子。
“继秋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