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宅门前,一辆阔大马车驶来,车轮轧过厚厚的积雪,嘎吱嘎吱声细碎绵长。
守门小厮看过去,见是一身绯袍的中年官员走下。
没待行礼,一声喝骂响起,“让赵廉滚出来。”
郭铮径直下车,前胸缀的方形孔雀补子随着步伐轻微晃动,这是正三品文官标识。
小厮对视一眼,认出眼前人身份,忙低头行礼,“郭侍郎大驾,请稍候,小人这就请世子来。”
两腿跑的飞快。
郭铮抖抖衣服,扭头来到车窗前,语含歉意,“都是臣教导无方,竟让孽畜犯下此等大错,望殿下看在臣微微薄面上,给予机会改正。”
“先生言重了。”魏洛掀开车帘,笑语盈盈,“年轻人不懂事可以谅解,先生只需稍加教导,足矣。”
说话间,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赵廉踩着积雪,慌慌忙忙跨过门槛。
魏洛淡淡扫他一眼,随即放下车帘。
“臣拜见太子殿下,见过侍郎大人。”
走得太急,赵廉胸膛剧烈起伏着,连发冠也有些歪。
郭铮见了,火气腾腾上涨,“啪”的一声直接赏他一个巴掌。
赵廉捂着脸,惊愕抬眼,“岳丈,你……?”
“谁是你岳丈?”郭铮怒发冲冠,扯着他衣服就往马车边推,“跪下认错。”
“小婿不知何错之有?”
郭铮眼里几欲喷出火,“你组织一堆人穿女衣;还公然豢虎,在大栅栏招摇过市。这些没冤枉你吧?”
“这,这……”赵廉一时脸色青白交加,支吾不出个所以然。好一会才红着脸辩解道:“这些事是我做的不错,但又没触犯律法,如何不行?”
他嘴唇嗫嚅着,由于心虚害怕,只敢拿眼角偷偷觑郭铮,至于车厢里神秘的东宫太子,他心知肚明,以他的资质根本不配见。
赵廉说完话,魏洛一声嗤笑传出,“这么说,你觉得自己无错?”
“我……”赵廉猛然抬眸,正想为自己再辩几分,郭铮一个眼刀扫过,他顿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说,只支支吾吾道:“臣知错。”
郭铮扼腕叹息,看着赵廉的眼神冰凉无比,良久后才对着车厢内道:“殿下,赵廉虽认错,但所犯之罪,还请殿下责罚。”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魏洛微微拧眉,斟酌道:“赵廉既已诚心悔过,先生回去多加劝导,此事便罢了。”
毕竟是自己老师,魏洛想让郭铮面子好看些。
学生的想法,郭铮自然一听就明。
他瞪着赵廉,居高临下道:“殿下仁慈,给你机会改错。你务必心怀感恩,今天回去就把社团解散,晚了别说殿下,就是老夫都不饶你。”
别人已经给足台阶,赵廉再笨也知如何做了,“多谢殿下,臣会按郭侍郎所说,解散社团。”
“很好,孺子可教。”
郭铮目送魏洛马车离开。
“竖子!”郭铮甩袖喝骂,吼完后仍觉不解气,狠狠踹他一脚。
大门后,沈瑶露出小脑瓜,待郭铮离开,径直上前道:“赵世子。”
她幸灾乐祸,抱着手臂慢悠悠道:“你这是怎么了?刚才那是你岳父吧,真的好凶,还打你……你受委屈了!”
沈瑶笑得嘴角压不下来。
被岳父教训这么丢脸的事情,被沈瑶看见讥讽,赵廉瞬间恼火,指着沈瑶鼻子怒骂,“沈瑶,老子现在正烦,你最好把嘴闭上,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呦呵!”
放狠话,谁不会。沈瑶也不怕他,当即怼回去,“恼羞成怒了。你自己做错事,还理直气壮,我若是你岳父,直接拿腰带抽你……”
沈瑶兀自说着,忽然眼眸一扫,见本应离开的刘恒正对着自己挥手。
原来魏洛知道她在这。
眼看赵廉脾气即将爆发,沈瑶见好就收,忙溜之大吉。
*
马车内,魏洛正支着下颌,翘首以盼佳人归来。
待看见沈瑶踏入马车时,魏洛立马将她拉进怀中,语气温柔地能腻出水,“阿瑶~”
“嗯。”沈瑶微微吱一声,旁边还有刘恒在,她有些局促。魏洛见了,一个眼神看过去,刘恒乖乖下车候着。
沈瑶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魏洛笑道:“你的马车还是认得的。”又问:“来这做什么?”
“找人。”
“找到了吗?”
沈瑶点点头,随机又摇头,“她在屋里,我叫好久都不开门。”沈瑶看着魏洛叹气,“所以我就出来了。”
神情难掩失落,魏洛贴近她,“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沈瑶脱口而出,许是拒绝太过果断,她看到魏洛脸色变了几分,又解释一下,“都是女子之间的事,殿下不好插手。”
她这么说,魏洛便抬眼凝视她,良久才堪堪笑道:“还以为阿瑶有什么瞒着我呢。”
“没有,没有隐瞒殿下的事。”
沈瑶语气坚定,说完后突然想起抢书一事,瞬间又沉了沉脸色,魏洛看在眼中,笑着问,“还有事儿?”
“没,其实也没有什么事……”
看着魏洛的眼眸,沈瑶有些小纠结,最后还是将事情和盘托出,“就是我刚进去听小厮说,赵廉要组织人抢书,还抢老虎,你要不要准备一下?”
“……什么?”魏洛吃惊,“他们怎么敢?”
沈瑶道:“你没来之前敢,现在应该不敢了。”
她掀开窗帘,外头日光正亮,就算有人想抢书,也得是半夜动手。
沈瑶想到的,魏洛自然也能想到,沉吟几息,他便以手叩窗,让马车开动。
沈瑶问:“去哪儿?”
“锦衣卫衙署。”
沈瑶:“我也要去吗?”
“你不去,我只是顺道送你回家。”
“……那兵马司衙门怎么办,万一有人抢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