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含山。
他越过江屿容,拿了一纸文件等徐怀袖过来递给她:“我才知道怀袖是‘瞳织’的代理人,前两月我父亲说和瞳织约了单子,叫我有时间和合同签下来,但这几个月就忙忘了,晚上通电话才想起来,正巧你现在没事,看一下要求?”
徐怀袖点头,只穿着睡衣不好见客,她外面又套了运动外套,谁看都是一副要睡下的模样。
甲方突然闪现,徐怀袖问了几个问题,才对上号:“哦,曰骅织造的沈钺沈总,是你的父亲?”
“对,”沈含山回答,“不过曰骅织造的商标已经注销,这厂子他接手不过月余,以后不用带这名头。”
“哦,好,”徐怀袖低头翻看文件,打眼一瞟就看到一些有些麻烦的条款。
如果放在白天,徐怀袖可能会远程给律师拉着沈含山当场一条条先把初版厘清,但现下无论是着装还是环境氛围,似乎都不太那么合适。
她刚摆出微笑准备找个由头打发走沈含山,江屿容就一手揽住她的肩,连带着旋转半圈,背部冲着沈含山,面朝他。
江屿容歪头凑近看她:“黑眼圈好严重啊,你几天没睡好觉了?明天不是还要早起?”
几分钟前刚调戏完江屿容的徐怀袖既有对工作的严肃也有看到江屿容淡淡的尴尬,她抖擞一下,立刻半转回去对沈含山点头:“今天太晚,律师也睡了,可能不足够过一遍所有的条款。沈总今天也忙了一天了,不如早点休息,这样,我8号之前约律师和设计师和一起协调厂子排期和条款增减,到时候提前给您发消息,怎么样?”
沈含山目光在她有些乱的头发上逡巡而过:“行。”
江屿容关门时适时侧身,领口一抹红痕扎眼在沈含山眼前,沈含山还没来得及露出任何不悦神情,江屿容便对他微微颔首,旋即轻轻关门。
沈含山忽然只觉得无语可笑,他回房间卸下腕表,接到研究生舍友的电话。
舍友已在负责医疗设备的国企入职几年,此刻电联他是因为两人成了竞争对手。可买卖不成仁义在,舍友情知可能竞争不过沈含山的公司,干脆先卖个人情:“几年没见,不出来喝一杯?我知道有个安静的好地方。”
“好啊,”沈含山没拒绝,腕表随手搁在台上,“你说地方,我这就去。”
徐怀袖一个人睡在主卧,把刚才自己的勇猛行径在群里复述了一遍。
何嘉妍又不知道去哪了,只有项有情还在线,笑了半天,送她五个字:【尴尬但合理。】
*
次日一早,徐怀袖五点起床,到会场后台去接凌晨才到的非遗织染拼接,指挥工人挂到展区,
由于尽数铺开长达五米,装裱是现场进行的,徐怀袖盯工人到上午十点,项有情和另一班车来的设计师与绣娘代表反复修改、练习第二日的发言。
发言稿被外包给了文案组,但文案组是老油条,用电脑跑稿子,还想蒙混过关,徐怀袖一小时前瞄了一眼才发现,此刻正托付给项有情临时加紧重写,同时通知人事追责文案组负责人员。
设计师嘀嘀咕咕:“我觉得一开始那版发言稿挺好的……为什么还要改。”
项有情对熟人没什么社恐可讲,尤其是最近几月总是和外人接触,生生练出了她的待人接物能力,此刻她一巴掌打在设计师肩膀上:“你傻啊,看不出来外包的那版文字是deepseek写的?把我们要展示的非遗技术都搞错了,还有那列举不完的数字——我们搞原创的踩了AI的坑,你看业界还要不要你。”
设计师对文字敏感度一般,但听到“原创”二字,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早说啊!我知道了,就按你这个来吧。”
赵川国美毕业,毕业进大厂工作,但他进去才发现AI入侵世界方方面面,就连普通的稿件都要AI一键生成,他憋着窝囊气挣了几个月工资,前一阵前出差,看到自己公司负责的机场广告图上,虚拟角色赫然有四眼皮和六根手指。
赵川彻底受不了,辞职找工作,没了应届生身份、实习经历也不够,在飞机上偶遇徐怀袖,算是误打误撞进了瞳织。
徐怀袖热得感觉肩膀都在冒蒸汽,她路过,听到赵川气愤吐槽文案组,过去斡侃一句:“行了,以后加强辨认能力就行,文案组负责的人会有人处理,你们尽快把稿子弄好。刚主办方临时改了时间,马上到吃饭时间,下午三点准时彩排,五点最后走一遍过场,明天早上九点开幕式。和群里通知的时间略有点不一样,随时保持手机畅通,任何细节都可能随时改,别到时候找不着人。”
确认员工们都收到,徐怀袖指宗澄:“你过来,我找你有事。”
赵川辅助另一位专研国风设计的设计师共同完成了此次设计,但另一位最近倒霉,门板倒下来砸断腿,坐自动轮椅刹车坏了冲进花坛,现在正拿着徐怀袖特批给他的补贴委委屈屈在医院接受治疗。
赵川临时顶上,抱着一大堆资料翻来覆去地背,就怕明天被提问,回答不上来怪丢脸。
宗澄蹲在他旁边跟着看资料,手指比划,眼见着拇指被反复扣过的地方结了痂,经过一阵子的心理干预,强迫行为没那么过分了。
徐怀袖给宗澄递交任务:“今天下午四点开始,会有一批记者来到这边进行采访,临时增加的环节导致,到时候可能会没人带你,你先跟着我和保镖。另外,笔记本随身带着,如果我也没空,到时候给你单独安排个屋子。”
宗澄点头。
徐怀袖呵出一口气:“累死我了,我去洗个澡,你要吃饭吗?”
“不吃,”宗澄说,“我也要洗澡。”
自从徐怀袖把她从街上游荡状态解救出来,宗澄就变得特别爱干净。
“行,酒店离这不远。”徐怀袖带她走。
下午两点,等待彩排开始期间,徐怀袖拉着宗澄回到展厅。部分展品开始开放,宗澄在一间中西合作设计的副展厅记笔记,她的本子像鬼画符,各国语言混杂着来,徐怀袖是看不懂一点。
“姐姐,您好,我能采访您吗?”不知道从哪钻出一个裹着黑羽绒服,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大学生,“我是附近L大电视台中心的志愿者,可以采访您一下吗?”
“当然可以啊,”徐怀袖答应下来,叫宗澄,“宗澄,这边来。”
“谢谢谢谢!”女生雀跃起来,“我们找一个稍微僻静点的地方好吗?”
到后台会议桌角落,还没等女生身后的摄影师架好相机,远处突然传来叫徐怀袖名字的声音:“怀袖学妹!”
是曾经在新媒体部共事过的学长。
他身边还有一同走过来的沈含山。
不是说是展票吗,怎么还没开展就有人先进来了?
徐怀袖心里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