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双最后表情复杂地看了杜文心一眼,就站起身来往外走,只留下一句“杜大人好自为之。”
杜文心本想许诺,待他东山再起必报此大恩,却没成想恩人直接走了。
他何德何能啊,竟然能碰上这样的贵人,竟然不计回报,想到这儿不由得心中一酸,提腿就往外赶。
还有几句话没有说完呢。
楼双走在前面,冯仪落后他半步,突然就发现自家大人开始加快脚步,深感不解,回头看去,就见杜文心表情怪异,在后面追,似笑非笑,说伤心又不是伤心,嘴角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看起来很是渗人。
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冯仪的心底升腾起来,真可怜,有听说中举之后疯了的,没想到出狱也疯,放出去后还是赶紧找个好大夫看看吧,冯仪虽然心里可怜他,但还是偷偷加快脚步,想把人远远甩在后面。
楼双一出昭狱,跨上马就走,冯仪紧跟其后,极具默契,只剩下气喘吁吁的杜文心扶着自己膝盖喘气。
杜文心叹了一口气,没办法,从值守的内卫那领了文书,背着个小包袱,准备先去找个客店住下,但他刚出昭狱大门,没走几步,就感觉到一股非常明显的视线。
那不是窥视的视线,简直可以用坦坦荡荡若无旁人来形容,他只以为是自己打扮寒酸,走在街上惹人发笑,也没在意,理了理领口,继续走。
直到冷不丁被一股巨力拽到小巷里,杜文心这才出了一身冷汗,头皮发麻,怎么回事?为何才出昭狱就被人给盯上了?
他倚在小巷的墙上,眼前人身量高挑,蒙面身着黑衣,垂着眼睛看人,单看衣裳料子和周身气度就不是一般人等,杜文心暗道不好,但又看对方未持凶器,心里多了几分镇定,“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那人问,“你出昭狱前,见了谁?”
杜文心刚放下心,就又悬了起来,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不是冲我来的,是冲恩人来的,再回想恩人脸上的纱布,明显是刚受过伤,联想到各种官场阴私,杜文心得出来一个大胆的猜想,有人暗害恩人,并想以我为突破口。
于是他咬住牙,硬是摇了摇头,“没见什么人,只是照常规被问询了几句。”
对方居然轻笑出声,“撒谎,我知道你见了谁,现在只想问你……为何要见他?”
杜文心直接视死如归闭上眼睛,一副我就不说,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待他再睁开眼,威胁他的人已经消失不见,杜文心大吃一惊,快步走到街上,都未发现此人踪迹。
他也不敢多做停留,快步往附近的客店赶去。
夏时泽在往内卫阁赶,他时间紧迫,必须赶在楼双和冯仪到之前回去,好在他可以用轻功翻房越墙抄近道。
可惜了,这次赶时间,没问出什么。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记下这个人了,下次再问,也没什么大不了。
楼双推门进来时,夏时泽正乖乖坐在一旁捧着本诗集看,见他回来了,还倒了杯茶端过去,“兄长辛苦,喝杯茶吧。”
说着就拿起案上的扇子,凑在楼双座旁,给他扇风。
“瞧你这忙前忙后的,我是让你出来透气,不是让你找个活儿干的。”楼双笑着把夏时泽的扇子抽出来,放到一边,却看见他后颈处湿漉漉的,像是刚出过汗。
他从袖中抽出手帕,“把头低一下。”
夏时泽乖乖低头,把要害处亮给楼双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怎么在屋里也出汗?可还是眩晕?”他一边擦一边问。
夏时泽愣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还是眩晕。”
楼双有些着急了,把夏时泽按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始给他把脉,但怎么把都把不出问题来,他的身体健康得很。
“怎么会无故眩晕?”楼双捡起一旁的扇子,给夏时泽扇风,问,“可有畏风?”
夏时泽装病心虚得很,还是模模糊糊地摇头。
“这就怪了。”楼双安抚似的,拍了拍夏时泽的后心,“刚才马车上就晕,该不会是我上次打晕你用力太大,还没恢复好?”
夏时泽猛地摇头,“不是,之前并没有头晕。”他不想让楼双觉得是自己的错,急切地解释开。
“既然身体不舒服,我让人先送你回去歇着可好?”
夏时泽这时候终于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连连摇头,“我只坐一会儿就好了。”
但他依然低着头偷偷笑,原来被人在意,是这种感觉。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娇贵,或者说,有人这么看重他。
之前头破血流筋骨折断,也只是随便修养一番就好,多撒点药粉,血总会止住的,现在只是一些并不存在的眩晕,兄长便如临大敌。
那种轻盈的,美妙的念头,再次占领了夏时泽的大脑。
这可能叫,持宠生娇?
楼双见拗不过他,就只好让人靠着软垫半躺在椅子上,自己加紧处理文书,好早些带他回去。
夏时泽的位置比楼双低一些,刚好可以看见他的肩膀脖颈的弧度,深色的官袍压在他身上,倒像是黑色的鹤羽,夏时泽用他眼光,一寸寸描摹过楼双的五官。
这样的肆无忌惮,这样的无所顾忌,他不害怕被楼双发现。
就算被发现了,楼双也只会问他,“我脸沾了什么,这样盯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