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不懂什么叫“蹭”,但听这意思是晚上做了一起吃。
“那是自然!”她说。
沈小爷不用寒暄,比她们先吃上。
这会儿饭已经不烫口了。
他推开青翠的手,像怕她抢一样,小手抓着汤匙,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
咀嚼,下咽,继续。
若不是那一脑门汗透着呆萌,老练得像有三五岁一样。
范氏看着心里软成一片,舍不得动筷。
她用箸的动作优雅,透着经年累月的涵养。
但,当一口饭裹着豉汁肉片入口。
鲜香的肉汁浸透了米粒,就这么囫囵着咽了下去,仿佛五脏庙急不可耐。
很快,主仆俩跟沈小爷扒饭的幅度一致,把一小碗饭送进肚中。
范氏意犹未尽,也有了比较——不是因为几天没吃过好吃的饭菜无从比较,而是这位莫姑娘的手艺,真的好。
她看着莫玲珑,心里有了个主意,但……
正犹豫是否唐突,李嬷嬷来了,隔着门:“夫人,莫小娘子的汤好了,这汤我是先送回……”
“拿进来!”范氏提声,然后问,“莫姑娘,这汤我们能尝尝吗?”
“当然。”
莫玲珑晚饭有了着落,怎会吝啬这点汤。
再说这汤,跟蒸饭是绝配,她们吃过就知道。
范氏看着汤,一时觉得失望。
这汤不像双拼饭那样,一眼能看到的色香味,显得有点平平无奇。
因为,太像一碗白开水了。
她有点疑惑地品了一口。
就这一口,范氏愣住。
怎么会这么……醇厚?
对,醇厚。
明明是清透到极致,让她误会成白开水的汤,入口比自家厨子炖成奶白色的骨头汤都要鲜。
再低头看自家儿子,咕嘟咕嘟喝得极为认真。
连莫玲珑分给他的一小块儿肉饼都就着汤吃了下去。
旁边李嬷嬷先开口:“乖乖,这汤怎么这么鲜呐!怎么做的?”
她一激动,乡音都出来了。
“这肉饼汤简单,拿新鲜的肉,剁碎了以后搅打上劲,加上点泡发的香蕈,一点儿姜片,就这么蒸,哦,我还加了点虾增加风味。”
李嬷嬷不信:“这么简单?”
莫玲珑:“对,就这么简单。”
但好吃的秘诀,在搅打的力道、程度上,和海鲜的运用上。
比如虾粉她不是直接加进去的,而是用花雕浸泡后,弃渣不用。
光知道素材,不知道细节和比例,也做不出一样的味道啊。
范氏被这碗汤彻底折服。
也对莫玲珑产生了点好奇——
这种方子,但凡开店做生意的,都当成宝贝密不示人。
但眼前这位姑娘,却毫不在意,大抵是因为,根本算不上她拿手菜。
顾不上是否唐突了,她说:“莫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可能有点唐突,请你莫怪。”
莫玲珑:“夫人请说。”
“你看,瑞儿极爱你的手艺。这段时日,唯有这几天吃姑娘你做的吃食,才有胃口。所以我想请你每日为我们做一顿饭菜,饭菜炉灶调料尽可提要求,每日我付你500文。”
“我知道500文实在不多,莫姑娘可能也不屑于给别人做饭,若是觉得不愿,我也绝无怨言,本就是我唐突。”
范氏执掌中馈已逾十年,面对家里各家铺子的掌柜都压得住气势。
却不知为何,在这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姑娘面前,有些心神不定,生怕她觉得自己低看了这份手艺。
莫玲珑看着她,眼眸如水般明亮:“我是厨子,又怎会不屑于做饭,再说,夫人你邀我,也是帮我。我不光有收入,还可以省不少银子。”
500文一天,剩下的航程能有八、九两,普通人得赚几个月。
不少了,足够她在上京先落脚。
见她答应,范氏一颗心放下。
只是意外,未嫁模样的莫玲珑居然如此坦荡直言自己需要银钱。
要知道大安朝厚嫁成风。
一个有着丰厚嫁妆的女子,在谈婚论嫁时可挑选的范围要大得多,出嫁后在婆家的腰杆也要硬得多。
哪怕家底不厚,未嫁女出门在外也绝不可寒酸露穷。
她不怕嫁不出去吗?
范氏自持修养,不好开口问。
但她很快发现,跟那些金银绸缎死物相比,这份手艺应是莫玲珑最好的嫁妆和底气。
——只需一口锅,就能有想不到的美味佳肴。
但凡开店,便不愁生意。
当晚,范氏吃上了荠菜烩面,凉拌青瓜鸡丝,和说不出来加了些什么,但香酥得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的炸丸子。
正对这间舱房的楼下二等房里,阿竹闻着不知哪儿飘来的诱人香味,愁眉苦脸地咽着拉嗓子的烧饼:“主子,下次靠岸,咱也去买两个菜打打牙祭吧,啊?”
贺琛坐姿如松,酣畅淋漓地将此份提报的上半篇收尾,才搁下笔。
他按了下饿得隐隐作痛的腹部,饮过一口茶后,也拿起干硬掉渣的烧饼:“银子你看着花。”
“您忘啦?咱们丢了银子,统共就还剩二两,怎么花都只有吃烧饼的份……”阿竹默默哀叹。
房门笃笃敲响,青翠隔着门问:“贺郎君在吗?我家夫人让我送点饭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