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战场之上,勾唇慵懒浅笑的青年邪气四溢,一手持弓,一手搭箭。
那黑漆漆的尖锐箭矢正对着他的咽喉。
顾茗松弯弓搭箭,冲他眨了眨眼,带着少年人的调皮可爱:“不好意思,你走不了了呢。”
他心中一跳,惊悚感从心底一直冲上天灵盖,死亡的阴影笼罩住他,他张开口欲惊呼,却喉咙堵塞一个字液发不出来,他只能凭借本能,下意识捂住咽喉。
顾茗松见到他惶恐的样子,哈哈大笑了一声。
——紧接着,扣着弓弦的食指松开。
离弦之箭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正中他的心脏。
他猛地伸手捂住捂住胸口,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铁甲被穿透,护心镜碎裂,他的额头滴下一滴冷汗。
那只箭矢终于在胸肋间停下,只差毫厘就会伤到心脏。
他劫后余生的喘了一口气,又禁不住后怕。
一个人能拉起这么重的弓,一箭可以击穿铁甲和护心镜,这臂力恐怖如斯!
顾茗松眯起眼睛,见他没事,撇撇嘴:“算你走运。”
然后勾起唇角,咬字杀气四溢:“下次必杀你!”
他面上一片理所当然,仿佛这不是一个狠话,而是漫不经心地下了一个死亡通知,只待下次,就直取对方首级。
说罢,嫌弃地看了孙透祥一眼,不再理会对方,而是长.枪一扫,加入这场追击战。
此次战役,李折竹方大获全胜,歼敌两万,俘虏五千,缴获战甲、马匹、火器、冷兵器若干,如今军中洋溢着一股打了胜仗愉悦,他们牵着俘虏、运着新缴获的物资,打算回城办个庆功宴。
这一战,李折竹彻底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论功行赏,违背军纪者哪怕是亲兵也照罚不误,赏罚分明,加上出众的指挥能力,很容易就获得了将士们的喜爱,整个营地对于他都交口称赞,提起贤王——他们的主帅,都一片敬佩之情。
难以服众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
而今晚,则是他们的庆功宴。
杀牛羊,军中解除禁酒一天,今晚准许他们他们可以吃肉喝酒。
李折竹所在的中军某营地,将士们正燃着篝火,围在一起跳着舞,跳累了就喝着酒谈天说地。
他坐在石阶上,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也露出浅浅的笑意,就着酒壶,大口喝了一口烧酒。
军中酒度数高,口感辛辣,他只喝了几口就有些飘飘然。
一个亲兵跑过来,冲他伸出手:“殿下,跟着我们去跳舞啊,你一个人坐在这多没意思,快来!”
那亲兵眼睛猫一样的大,脸蛋圆圆的,看上去年纪不大,透着一股少年人的活力和清澈劲。
“你叫什么名字?”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好奇地问。
“汤圆。”对方眼睛亮亮的,笑起来眼睛眯在一起,像两弯月牙。
“噗——”他没忍住笑出了声,“姓汤,名圆?”
怎么会有人给自己的孩子起这么有趣的名字?
汤圆羞赧道:“你别笑话我嘛,我家里人没有文化。”
“没事,挺可爱的。”他笑着说,站起来,“走,跳舞去。”
汤圆一把把他拉入了包围圈,他们手握着手,肩搭着肩,一起围着篝火唱歌,跳着最简单的舞。
李折竹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唱一首诗经中的诗。
“江汉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游......”
歌声雄浑,气势磅礴。
他也跟着唱:“江汉汤汤,武夫洸洸,经营四方,告成于王。”
“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王心载宁......”
这是一首古代将士奉王命讨伐逆贼取得胜利后,君主写下的褒奖诗,说的是江水水势浩大,军士威武雄壮意气风发,为国家的安定昌盛出征,不辱使命打了胜仗班师回朝。
他们保家卫国,取得了胜利,唱着胜利的歌谣,赞扬着自己的英勇,和千年前的勇士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仿佛自己也接受了君王的褒扬。
火焰照亮着每个人的脸庞,笑意在每个人的眼中,他们不知道下场战役会不会输,明天会不会活着,他们只在乎今天,只在乎这一刻,至少现在他们是快乐的。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唱起了截然不同的歌谣,低低的,沉沉的,勾起人的伤心事。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这是一首将士们久居塞外,思念家乡的诗。
调子沉郁顿挫,带着低迷和迷惘。
思乡之情不知何时起,又不知如何才能排解,只好寄情于诗歌,祈求它们带着思念之情随风远走,一路吹到自己的家乡,让自己的亲人能够听到,与他们心有灵犀,千里之外望同一轮月亮。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李折竹静静地听着,突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回到过熟悉的时代,前路未卜,也许这辈子都回不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