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星街,有个众所周知的道理:小孩失踪=死亡。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无数次。”以神父的年纪,见识的失踪案早就成千上万。
流星街人没有国民号码,意味着不被全世界承认,而别有用心的人将其曲解为“不存在=不是人”,无论做什么都不构成犯罪。于是,捕猎流星街人的恶棍频频造访流星街,每年流星街的牺牲人数达到数百位,其中七成是未满15岁的孩童。
“爱普利是个非常难得的好孩子,我也感到十分遗憾。”神父表情悲悯地闭上眼睛,眼角的皱纹在几天内变得更加深刻,“大家已经尽力了,可惜一切发现得太晚。”
和普通小孩不一样,爱普利极其好动,喜欢乱跑,时不时直接睡在医院或者外面,不回集落睡觉是件常事。经过多方调查,粗略估计爱普利应该是三天前失踪的。
流星街当天失踪的孩子都找不回来,更别提失踪这么久的爱普利。
“她会脱离苦海,去到一个更美好的地方。”神父蹲下身,轻轻按住黑发男孩的肩膀,“让我们一起为她送别吧。”
没有尸体的送别仪式很简单,每个人捧起一把泥土,洒在新造的十字架墓碑跟前。
同样的十字架墓碑密密麻麻地竖立在周围,看不到边际,让人们悲伤的情绪再一次逐渐变得稀薄。
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最后剩下黑发男孩和寸头女孩。
“库洛洛。”寸头女孩察觉到黑发男孩异常沉重的情绪,神父也是因此才特意多劝了男孩几句,“你到底怎么了?”
“我本来可以阻止的。”男孩低垂着脑袋,瘦弱的肩膀再度颤抖起来,“派克,有一件事,恐怕只有我和爱普利知道。”
“什么事?”女孩问。
“……”男孩张了张嘴,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一直在寻找人贩子。”
主动寻找人贩子——在流星街小孩里,确实只有爱普利干得出如此离谱的事。
“她想知道人贩子的具体来历。”男孩深深地吸了口气,“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阻止她。所以……我选择帮她保守秘密……”
“……是我。”男孩脚下的泥土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深色的圆点,仿佛天空开始下雨,男孩的声音也止不住颤抖,“……是我……做错了。”
“谢谢你,派克,听我说这些话。”男孩用手背抹掉眼泪,扭过头,不去看女孩的表情,“别担心,我不会随便冒险——爱普利已经告诉我不能冲动。”
“库洛洛,不要太自责。”女孩说,“换做是我,也会和你一样。”
“嗯。”男孩背对着女孩离开了。
时间能够冲淡一切。
当身边的死亡变得习以为常,淡忘悲伤的速度也会加快。
逝者已矣,生者总要继续坚强地活下去。
一个多月过去,众人的生活依旧不变。
小库照常给大教堂附近的十字架墓地摆放鲜花,不知不觉,这里又多出几座小小的坟墓。
“……”
我们生命中碰到的一切美好事物,往往转瞬即逝——有一本书的作者如此说过。
因此,我们要珍惜生活中的一切美好,让美好永远留在我们身边。
即使在流星街也可以吗?男孩不知道答案。
“嗨,小库。”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亲昵地称呼男孩。
男孩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自行转过身,面向声音的来源。
与破旧灰败的流星街格格不入的女孩站在那里。
绿发女孩圆圆的脸颊面色红润,两条略微松垮的麻花辫垂在两边的耳后,她洁白的短袖T恤外面套着一件蓝色的背带牛仔短裤,两腿裹着一双不对称的长短袜,脚下的红色运动鞋和刚摘的苹果一样鲜艳。她还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帆布双肩包,不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她头上没变的浅灰色猫耳针织帽,以及鸡蛋花发卡,男孩差点没能马上认出对方是谁。
“……爱普利。”男孩听到自己如坠梦中的缥缈声音。
爱普利笑盈盈地看着他。
“太好了。你真的去了一个更美好的地方。”男孩的视线渐渐模糊,如同蒙上一层雾,“太好了。”
“嗯?”阳光给爱普利罩上一层光晕,她脚步轻快地走到男孩之前献花的十字架墓碑前,“这……这个是我的坟墓?”
之前那段画面是“小寡夫上坟”?!
“……”男孩怔怔地望着爱普利。
她说话的声音也是轻快的,好像觉得看见自己的坟墓很有趣。
眼泪润湿男孩的脸颊,顺着下巴打湿衣领,洇出深色的水痕。男孩后知后觉地用手背去抹,眼泪越抹越多,一只手不够用,于是加上另一只手,发红的眼眶被揉得更红了。
“给。”爱普利感觉他会揉出结膜炎,从裤子口袋里揪出一条手帕贴到他脸上,“用这个。”
崭新的手帕触感柔软,带着棉布原始的草木清香。
“咦?”男孩从恍惚中惊醒,“爱普利,你……你还活着?”
“你是从哪知道我死了?”爱普利反倒莫名其妙,“难道你发现了我的尸体?”
“因为你突然失踪……”男孩喃喃着,“失踪这么久,大家都以为你被人贩子抓走了。”
除了某个人,但那个人说的话没人相信,因为是个公认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