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的老师说过,若是为了这样的理由杀人,最后你会发现,杀谁都是一样。恶鬼附身的少年杀了十三人,你杀了他便是匡扶正义;可他是你的血肉至亲,杀人时并无意识,你又如何确定有罪的是他。不过是一剑落下去,杀了两个人,一个是恶鬼,一个是你的亲人。那么您杀亲兄弟,是为不义,按照大义来说,你也是该死的。苏大公子!你不必与我说什么天下大义,血蝶目的不在使节,战争也不会到来!你也是该死的!”
苏舜臣沉默了,眉宇间的肃杀之气渐敛,仿佛一道剑气被缓缓收鞘。
榻月的话像是无形的刀锋,一下下剖开他心底最深的秘密。他忽然觉得有些冷,像是站在淮州的二月里。
风带着碎雨灌进地牢,冷得像是那年淮州的大雨,苏舜钦见到他的那时眼神清明,他跑进他的怀里,还叫着“哥哥”。
苏舜臣不再回答,只是转身离去。
谢照松和沈清河对视一眼,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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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和日丽,没有任何异像。
天机阁的人在城内搜寻,一日过去,没有人报案,没有新的尸体发现。
苏舜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微微皱眉:“不可能猜错的,这样的血蝶,不可能只有两只,保持警惕,别叫他们钻了空子。”
正说着,沈清河匆匆忙忙跑过来,低声道:“清献候来了。”
苏舜臣知道他速度快,没想到这么快,昨前日下午才抓的人,今天就来了。
苏舜臣到门口时,只见谢照松倚在门边,活脱脱一个地痞流氓的样子。与清献候扯皮,总而言之,就是不让进。
看到苏舜臣出来,白承箴笑着举起手里的东西:“牙贴拿来了,我来捞人,顺带吃口茶。”
谢照松看了一眼老大,乖乖让开了。
白承箴把卷轴扔过去,趁着苏舜臣接住打开的间隙,溜进来屋子里。
他往那一坐,抖了抖袖子,走进屋,顺手取了案上的双耳茶壶,闻了闻茶香,皱起眉头:“天机阁通天彻地的本事,我还当这茶得是灵泉嫩叶,怎么是去年的旧陈?”
苏舜臣并不接这茶的茬,缓声反问:“侯爷是带着这张牙贴,来换回一个涉案之人?”
“涉案?涉的哪门子案?你带走她的理由不就是她没有白帝亲批的牙贴么?眼下拿来了,还不放人,颇不讲理了。”
“昨日血蝶在华清楼出现,榻月就在现场。”
“我还知道昨日城外也有人死于这种蝴蝶,不知道那脚店老板抓了没?”
苏舜臣微顿。
白承箴笑意更深,眼角带着一点惬意:“既然没抓,那便说明‘血蝶案’未能锁定嫌疑人。既如此,我拿白帝御批来带一个身份清白、文书完整的姑娘回家,也没错。”
苏舜臣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静静看着那水面,在思索着什么。
最终,苏舜臣微一颔首,语气沉静:“侯爷既有牙贴,按规矩办便是。但我会追这案子到底,哪怕她离了天机阁,也别指望就此了断。”
白承箴听完这话,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袖,像是很满意这个结局。
“那便多谢首席了。”
他走出门前,又似笑非笑地回头:“对了,若阁下哪日闲下来,不妨也来我府上一坐,试试新茶。”
苏舜臣没看他,低头抿了一口旧茶,凉得正好。
“有机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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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月从地牢的角门出来时,恰逢春日大风。
风卷着树叶和灰尘充斥着街道,天地之间彷佛被这灰尘填满了。
榻月刚一出来,就站在漫天的尘土与落叶里,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那边停了一辆马车,相比是来接她的,而马车上下来的人,一身青衣。
榻月望过去,居然是林观蘅。她完全没想到,来接她的人居然是林观蘅。
林观蘅走过来,为她撑了一把伞。这人的黄沙与落叶漫天飞舞,其实有没有伞关系不大,但林观蘅还是撑了伞,道:“我来接您。”
榻月闻言挑了挑眉,没说话。
“华清楼停了两日,今日便开门了。”林观蘅继续说,“只是张罗的人是个新面孔,原先似乎是城西的人,与萧家有些关联,今日午时,我见他与白承箴在一处。”
“白承箴的人?”榻月淡淡道。
“我猜是。”林观蘅点头,“华清楼是个聚宝盆,谁都觊觎着呢。”
榻月听罢,轻轻一笑:“他想要就给他好了,我乐得清闲。”
林观蘅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可那是您的心血啊!”
林观蘅没见过榻月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在华清楼的酒桌上大杀四方的模样,但一个女人用了这么短的时间把一栋楼打造成如今这样,一定花了无数心血,就这么拱手让人了么?
“不重要。”榻月打断她,目光遥遥望向风中的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