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睁睁看着卢毅甄的身体从向上扬起瞬间就变成了向下无力的瘫软，他清晰的感受到他温热的身体下奔涌的血管慢慢凝结，变冷。震耳欲聋的枪声在他耳边回荡了一次又一次，那个瞬间他的大脑都停止运转了，只能感觉到那还沾着卢毅甄的血的发烫的枪口又一次顶上了他的额头......

郑浩用指关节按了按鼻梁上方的骨头。他莫名的就笑了。他想起了卢毅甄那湖水一样沉静的眼睛，那个迷人的眼神已经波澜不惊的注视了他六年之久，从他还没有毕业就开始了。

可是一切都结束了，那个明明比自己矮一些还要自己叫哥的男人，那个时常会忧虑自己年龄的男人，那个精打细算攒钱想在汉都有一个自己的房子的男人，被犯罪分子残忍的杀了。郑浩并不是一个心理强大的人，他患上了严重的恐声症和失写症。医院检查过后说是因为枪声让他难以接受那种巨大打击导致的心理障碍，但是从此以后，他没办法写字，也不能听枪声了。

于是他在经过审查之后从刑警大队退役，连文书工作都没办法做了，也只能给他补发20个月的工资，也就是十万左右。这在寸土寸金的汉都简直是杯水车薪。幸好还分给了他一套60平米的公寓，只不过很偏，在香叶那边。从汉都市中心的外滩去香叶要先做一个小时的地铁一号线，再坐两个小时的大巴。但是好歹，有了自己的房子。

这是他和卢毅甄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呀。搬进公寓的时候，郑浩看着窗外的不知名工厂混杂着脏兮兮的土山乱植，心里却突然安定了一些。安定过后又是无比的空虚，明明只有四十平米，但是他依旧觉得一个人住太空了。

那十万块还要分三次才能补齐，他还得匿名给卢毅甄的父母打钱。他知道自己能获得这个房子还是因为自己父亲是烈士母亲也因公受伤最后去世的缘故。卢毅甄这种纯粹的靠考试一步步上来的，成了烈士也只能得到三十个月工资的赔偿金。卢毅甄一个月能赚七千块，大概二十一万，还要分一年十二次结清。他难以想象，如果他不给卢毅甄的父母打钱，他们还怎么活下去。

幸好跑出租还算赚钱，一个月他累死累活也能赚个一万多块，给卢毅甄的父母邮五千，剩下的自己也将就着够花了。

正想着这些，突然车窗玻璃就被敲响了。郑浩一愣，看着窗外，是那个萌萌男孩。

郑浩摇下车窗：“怎么，做礼拜这么快？”

“我还想问你呢，我正想打车，看见你根本没走，正好也懒得再打了，你打表送我回去吧。”

“上来吧。”郑浩笑了。他本以为耽误这一会会很难接到单了呢，没想到阴差阳错又接到了这男孩。

“OK。”郑浩笑着打火。男孩打开副驾驶的位置，把郑浩刚扔在副驾驶上的手机给他夹在支架上。男孩似乎不太会弄，笨手笨脚的，郑浩“哧”的一笑：“我来吧。”

“哦。”男孩的侧脸看着像一个小包子，让郑浩忍不住用手碰了一下。男孩也没在意，似乎经常有人这么碰他。

“怎么坐到副驾驶来了啊？”郑浩半调侃着问。

“想照照阳光。”男孩简短的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袋小包装的鱿鱼丝，撕开包装后一股咸香味充盈了整个车厢。

“嚯，富家小少爷也吃这种平民玩意儿？”

“就吃，你管的着吗？”男孩对着郑浩翻了个白眼。

“系安全带，要不然扣我分还罚我钱。”

“你还命令上我了，就不系。”

“倔。”郑浩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探身过去捞过男孩那边的安全带，一把插进孔里，随后又轻车熟路的给自己系上：“这孩子......多大啦？”

“你管呢，开你车得了。”

“问问怕啥的。”

“十八。”

“怕不是骗人的啊，未成年吧？还十八，哈哈。”

“啧，你这人怎么老妈子似的，爱信不信。”男孩把身份证掏出来扔在郑浩腿上，眼看着就要滑到车底去，郑浩连忙用双腿夹着。

“这死孩子真是......”赶着一个红灯，郑浩把男孩的身份证拿出来，一看，还真是08年六月二十七号出生的。他看着男孩身份证上的名字：

“楚天青......好名字啊。不过看来你刚过18岁生日？”

“嗯，你就说我骗没骗你就完了。”

“没骗没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郑浩咧嘴笑了。红灯变绿，和煦的夏风从车窗里灌进来，把楚天青的头发吹得起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