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衍又指了指停在树上的白色海东青,对玄度道:“摇光最近颇有些蠢笨,不能及时领会我的吩咐,你带它回去,好好管教一番。”
玄度又急忙应是。
海东青不明所以,听见主人唤它的名字,还得意地张开翅膀,响亮地“嘎”了一下。
玄衍颔首,从玄安手中取过了伞,做了个手势,玄安和玄度立即躬身退后。
他持着伞,施施然从傅棠梨身边走过,脚步没有停顿,只吐出一个字:“走。”
傅棠梨立即提起裙裾,举步跟上。
两人沿着幽静石径返回。
雪慢慢地有些大了,山间微微起了风,恰如柳絮纷飞,远山苍苍,近树渺渺。
傅棠梨秉持礼仪,走在玄衍身后,离着三尺距。
雪落下来,拂过她的脸颊,寒意渐起。
玄衍的脚步慢了下来,待傅棠梨稍微靠近时,将伞移到了她的头顶。他的手很长,笔直地伸出去,为傅棠梨挡住了雪,而他自己大半个身体露出了伞外。
傅棠梨怔了一下,但她并未客气推脱,甚至没有开口,只是微微仰起脸,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容,叉手为礼,以致谢意。
玄衍目不斜视,没有多看傅棠梨一眼,他的神情和声音都是冷淡的:“你一个闺阁女郎,独自居此山间,成日四处游荡,屡屡扰我清修,十分不妥,待明日,还是快快下山回家去。”
傅棠梨摇了摇头,温和而平静地道:“我原先在渭州,由外祖母抚养长大的,外祖母不在了,我这两年才回到长安,家中诸人和我都不太亲近,彼此不自在,还不如我在中山间逍遥快活。”
玄衍的眉头皱了起来:“真不知轻重,此处苦寒,如今又有歹人出没,更不宜居。汝父何名?家住何处?待我命人寻他去,叫他来接你。”
“父亲一心只管爱护继母和妹妹,顾不上我。”傅棠梨轻巧地道,“我躲得远一些,他还记得我的好,若凑到他面前,他大抵是要生厌的,不必、不必。”
她转过脸,望着玄衍,轻声道:“道长是不是觉得我挺可怜的?”
玄衍沉默了一下,拂了拂衣袖,转了口风:“借口诸多,或这或那,不过是你贪玩罢了,既如此,随你去吧。”
“那倒真不是。”傅棠梨微微笑了起来:“我居于此处,一则贪图风景自然,二则要在道观为先人祈福,再过七日,十二月十三,乃先母忌日,也是我的生辰之日,求道长为我供斋醮神,以太上救苦经为供奉,祈生者安康,亡者超度,未知可否?”
玄衍瞥了她一眼,似乎是高傲又矜持的神态,他没有说话,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点类似“嗯”的声音。
想来是应允,但道长一向矫情,就不能好好说话。
傅棠梨的嘴角翘了起来,露出两个漂亮小酒窝。
玄衍将目光转开了。
接下去,一路无话,只有雪落在伞面,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响,还有两个人一起走过雪地,有一点沙沙的脚步声,苍山负雪,天地苍凉,唯有此间宁静。
走了一段路,远远地望见了那座宅院。
傅棠梨停了下来,再次致礼,温柔又客气:“家宅已至,若家中奴仆见之,恐生误会,还请道长留步。”
玄衍将伞递给傅棠梨,简单地说了一句:“去吧。”
傅棠梨接了伞,自行回家,临到门口,她回眸望了一眼。
玄衍依旧立在原处,白雪茫茫,他一身道袍,清冷出尘,飘然若仙人,而他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上面落着雪,又是随意不羁,仿佛仙人坠入俗世间。
傅棠梨低头,收了伞,掩门进去了,不敢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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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傅棠梨只道在泉边听琴,一时入神,多耽搁了些时候,并不提及发生了什么事。
奴仆们也不敢追问,只有黛螺因着外面下雪,埋怨胭脂不早点出去接娘子回来,两个婢子又吵吵闹闹了一阵子。
……
到了这天黄昏,却有一个将官前来敲门,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
严五叔奉命,出去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