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仍然很在意那个孩子。
在幸一郎下班前的三十分钟,他坐着公交来到了双叶工作的诊所。一般情况下,妈妈要在八点半才能下班,有时杰会在休息日的时候提前在诊所附近等她。
花野町的早晨也是相当的热闹,与安静的夜晚相比,白天的空气也变得舒适了起来。杰在门口来回观察着,在护士中看见了正在交述昨夜情况的母亲。他静静等待着对方长舒一口气,双叶也在这时发现了他。
“小杰,你怎么来了?”
凌晨,双叶从相识的高木巡警那里听说了报案的事情。她用双手揉搓着儿子柔软的脸颊,担心道:“没受什么伤吧?”她亲自参与到了处理伤口的过程中,那狰狞的疤痕看了让人心惊胆颤,她不敢想象,如果连杰也受伤了该怎么办。虽说她与幸一郎通过电话,但没有亲自见过,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一想到花野町附近可能流入了如此凶残的罪犯,双叶便产生了每一对父母都会有的忧虑来。她真希望,儿子能够别这么自主,不上学的日子里就乖乖地呆在家里。
杰想要摇头,但他的脸一直在双叶的手里,他只好口头上告诉对方:“一点事都没有。”他的眼神飘逸着,增加的病人中并没有看见那个受伤的孩子。杰忍不住问起对方的事来。
双叶依旧是捏了捏他的脸颊肉,“我还以为你来看妈妈呢。”虽然看上去是埋怨,但实际上并没有这种意思。双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相当体贴且善良的孩子,虽然是个小学生,但比国中生甚至高中生更加靠谱。对于双叶来说,这可不是她个人的想法,而是邻里之间的综合评价。
杰的嘴角微微上扬着,也有可能是被拉长的,“因为看起来伤得很严重……妈妈,找到对方的家里人了吗?”
双叶带着杰去了留观室,一路上,她只说情况不明朗。因为当事人自己不肯说话,户口也不在当地,所以寻找起来有些困难。如果是大城市的话,恐怕很快就找到了吧。
个人留观室里暂且只有一个人,这都归结于昨天夜里并没有来其余的重症患者。打开门的那瞬间,杰便看见对方头皮上的薄薄的短发,从明朗的面部五官,他终于能“孩子”这个词替换成“他”了。
双叶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只要拆线了,还是可以继续留发的。”最近这些年里,年轻人似乎钟爱于奇特的发型,清爽的板寸仿佛退出历史了。
和熊坐在一起的无名氏男孩也将视线对准了门口。和初遇相比,他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只是眉眼耷拉着,精神有些萎靡,看来他已经很久没睡过了。
杰问妈妈:“我可以和他说几句话吗?”
也许同龄人之间更有话题。这么想着的双叶同意了儿子的说法,她退出了房间,并为二人掩上了房门。
杰还留着娃娃头似的发型,现在一对比,他的发量已经倍杀对方。他慢慢地靠近着,在男孩逐渐缩小的眼珠中,他介绍着自己,“昨天晚上……”不对,杰纠正了时间,“凌晨的时候,我当时在亭子里。”
见对方的瞳孔重新变得平稳,杰坐到了附近并未铺上铺盖的空床上,“伤口很痛吗?”他的细眉微蹙,表现出担心的表情来。
男孩有些迟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只摸到了纱布和外渗的碘伏,他缓慢地摇晃着脑袋。
——这是个好开头。
杰便继续问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哪个镇子上来的?”
对方抬起头望向有些泛黄的天花板,他还是摇摇头。
花野町靠近中央区与江东区的分界线,从市政上来说,他们应该是中央区的居民。杰便将周围的市区分别拿出来问了问,中央区,江东区,千代田区,港区……他觉得对方应该就住在附近的市区,否则他一个人是无法轻易往返的。
男孩仍然保持着空空的表情,杰想,难不成他不知道自己住在什么地方吗?不过他的同学中,也有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大家只是坐着校车上下学,可能也没有地址的概念。正在他想着要如何才能得知对方的信息时,无名氏男孩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坐在对面的男孩,野梅听见护士叫他“小杰”,这个叫“小杰”的孩子,好像试图问出他住在什么地方。
野梅不想告诉他。
如果说,家里还有哪个大人会理会他的话,就只剩下唯一的直系血亲,加茂家的家主,他的爷爷。
父亲秀介的父母留在遥远的京都本家,野梅只有过年回京都的时候才能够见到他们。这对夫妻看起来并不关心野梅(野梅曾听到他们和秀介在争吵婚姻之类的东西),渐渐地,他们之间也就没什么联系了。
奶奶也早早地病死了,所以家主是野梅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家人了。
明明听到了对方不让自己出门的要求,可野梅还是在半夜和万松医师溜出了家门,所以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