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梅仍然依靠在朗尼的怀抱中,身体畸形的电台女主持发了疯似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不知怎的,她查到了叫停工厂的负责人。
不知怎的,她找到了五条家的住处。
不知怎的,她穿过了结界,顺着围墙一跃而过。
悟忍不住“啊”了一声,就算是他,也觉得这“报应”来得太快了。十几分钟之前他刚刚才看到新闻,如今主持人就找上门来了。难不成,她的双腿还能快过时间?
他还思索着使用哪种咒术,可主持人却在门口急停了脚步。她本就如蜘蛛般手脚着地,此时,翻转的脑袋一点点转回了原位。
咔嚓——咔——
她不停转动着脑袋,夸张的大眼珠盯着室内的二人。主持人的牙齿咯吱咯吱地响着,两只偏长的虎牙在一起摩擦着。扭啊扭啊,她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却没有走进门槛一步,仿佛门槛上撒着对于鬼来说致命的粗盐一样。
这小小的闹剧很快就被阻止了,闯入的外人被家里的侍从强行带走了。一口淤气从腹腔里跑了出来,悟捻了颗糖盒里的橙色糖果,“怎么最近尽是遇到怪人。”
还是说他已经落后时代一步了,这就是时代原本的面目?
悟从主持人的身上感知到扭曲而黑暗的气息,恐怕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了双眼和精神,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意识到自己需要去驱驱邪。
野梅却在此刻兀自思索着。
怪人。
他似乎也变成了奇怪的东西。
之前,悟问他,你不伤心吗?你变成孤独的一个人了,以后的路会变得很难走。
野梅有时候好佩服对方,明明是相当的年纪,对方想的东西却比他更多、更深。说真的,他有些太傻了,亦或是死过一次之后头脑变得更加差劲了。独自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他明知道自己很害怕,很伤心,可是头颅里却有很多人在说话,其中也有爸爸妈妈的声音,他们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思考很快就停止了,右额隐隐作痛着,这阵发性的疼痛和内在性幻觉般的声响伴随着一些笑声,并非讥讽,而是宽慰的微笑。
离开五条家的时候,野梅遇到了堇子。看到野梅的瞬间,后者果然露出了哀伤的表情。堇子抱了抱他,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香波的气味让野梅想起了妈妈。
为什么他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被万松牵着离开这座宅邸的时候,野梅回首望了一眼已经变得暗淡的,甚至有些破损的白色围墙。有谁在墙后看了他一眼,个子很高,半张脸露出了围墙,一对狭长的大眼睛像是因为微笑而弯了起来。
围墙很高。
也许有两个野梅那么高。
回头望着医师的高个子,野梅忍不住艳羡地问道:“我以后也能长这么高吗?”个头超过一米八的山野万松,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个巨人。
万松随口答道:“我可无法向你保证这一点。”羂索只是挑选着皮囊而已,他也算是有些挑剔的客人,在“购入”皮囊的时候也会考虑外貌与身世。
野梅再一次回过头去,藏身于围墙后的高个子仍然弯着眉眼,苍白的面目上填充着黑色的瞳仁,看起来是个相当和蔼可亲的人。
——只要忽略祂超过八尺的身高的话。
回到家中的时候,野梅并没有走正门,大家似乎并不欢迎他的出现,于是万松总是带着他从偏僻的侧门进出。
连接着侧门的宽广庭院中,属于春夏季的花草仅在几个日夜间就绽放了不少,经过园艺修剪过的枝芽稀疏有致地占据着道路的两侧。浅黄与淡粉的月季并蒂而生着,碧绿的丝绦从伸张开来的树枝上垂下。一种柔和的紫阳花几乎铺满了地面,皮肤般柔软的花瓣上爬行着几只红色的瓢虫。
花丛里有着沙沙的声响,像是小动物在花丛中缓缓爬行。
在深邃的花丛中,一双梅红色的眼睛从黑暗中睁开。那是一双圆圆的、宝珠一样的眼睛,随着野梅的注视而移动着。
万松扯开一些花枝,红眼睛的主人瑟缩着躲回,可他/她还是被抓了个包。
躲在花丛里的不是小狗也不是小猫——野梅失望地移开了视线,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乌黑的头发如同海藻一样弯曲着,眼睛的颜色和形状都有着熟稔的感觉。
他穿得有些褴褛,看起来就像是在街道上乞讨的孩子。野梅看了他一会儿,只觉得对方与自己的父母在外貌上有着些许的相像,可他记得自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他这里就开始断代了。
羂索并没有对这个陌生的男孩倾注太多的关注,也许他是某个人的孩子,也许他是趁着他人没注意偷偷跑进花园里的,无论怎样,这个从外表上来看颇为阴暗的男孩,都不是他们需要关注的对象。
野梅盯了男孩几秒钟,对方忽然露出了凶狠的表情,简直像是一只被挑衅到的野猫。想到自己有可能被对方抓伤,野梅不再停留,扯着万松的衣袖往家里赶去。
陌生的男孩仍然藏在花丛中,凝视着这两个人的离开。
他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