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事人在场,万松巧妙地选择着回答的语言。
“毕竟遭遇了那种事情。”他颔首叹息道,额顶的缝线里闪烁着一些肉色的光泽。
那种事情——这种事情,悟尚未知晓发生在加茂家一角的惨剧。对于万松那用“那种事情”来代替真相的说法,他只感到一阵无语。
但悟还是联想到了什么。
“果然是因为「极乐净世」吧,,加茂秀介被警察抓走了吗?”这大概是悟能联想到最坏的结果了。
他人的牺牲与自己的牺牲完全不能放置在等同的天平上,牺牲他人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牺牲自己是为了成为愿望的一部分,加茂秀介看起来并不是具有这般崇高愿望的人物。
万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故作惊讶),“悟少爷不知道那件事情吗?”明明受害者就在一旁,可万松却说了出来。大概在他看来,不需要避讳这种如今有些痴傻的孩子吧。
“秀介大人得了失心疯,用刀砍死了桔子夫人,没过多久便自杀了。”
这是加茂家给其他人的答案,和宗教没有关系,和感情没有关系,只是因为突发的精神障碍。
为了保证血统的纯净而进行族内通婚的咒术师家族,加茂氏一直以来也延续着这一传统。虽然努力将血缘关系控制在了三代之外,但头脑、精神上的问题频频发生。
加茂桔子本身就有长达十年的精神分裂症病史,加茂秀介的精神症状也非常人难以理解。
野梅用他空空的红眼睛看着正在说话的万松,他的眼神有些茫茫然的,就像总是抬起眼球盯着人前空气一样的桔子。
万松又说:“家主吩咐我要寸步不离地跟随在野梅少爷身边,听说今天要前来拜访,我实在是有些吃惊。”
青年淡淡地语气中全然听不出惊讶之情,他只是用眼神关注着身旁的男孩,并轻轻地整理了一下绣有菖蒲花的黑色下摆。
悟想到了什么。4月23日的早晨与午后,他拨过去两个无人接听的电话。
4月29日的晚上,他在公共电话亭里打出的电话则被对方接听了。
5月5日,也即是今天,野梅上门拜访了。
“死了?”悟重复着这个词。死离他并不远,当他贴着母亲藤花的手掌时,他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渐渐消失,灵魂的重量一点点地从她的身体里被剥离。
他的眼中,加茂野梅的脸上萦绕着殷红的色彩,在他的身侧,似乎有两个模糊的影子。
野梅慢吞吞地拢住了手指,一直沉默的他发出了过水般的含糊的声响。
“没有。”
他说,没有死。
也许是无法接受这回事。
也许他们真的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这一天的晚上,悟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加茂野梅背对着他,伸手扯下了脊背上的人造的拉链。随着链条被拉下,他的身体也像泄了气一般倒下。两条又黑又粗的手臂从皮囊的黑洞里伸了出来,欢乐布朗尼从中爬了出来。原来它一直披着加茂野梅的皮肤,夜深了,它才从这具脆弱的躯壳里爬了出来。欢乐布朗尼嘴唇上刺绣的微笑挂得更高了,它似乎也看见了悟,用那残酷的微笑看着男孩,然后四肢着地朝着他爬了过来。
但野梅的背后并没有拉链,欢乐布朗尼也没有藏在他的身体里,一切只是悟做的一个清醒梦。